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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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帝无恙时,臣入则赐食,出则乘舆。御府之衣,臣得赐之;中厩之宝马,臣得赐之——原来兄长知道,自己一直得父皇偏爱如此。既然兄长自愿为父皇殉葬,朕,没有不允的道理。” 跪在陛阶下的公子高深深拜服下去:“臣嬴高,谢陛下成全。” 如今代替崩逝的秦始皇帝高踞御座的胡亥笑起来,笑声里带着无尽的嘲讽和恶毒:“皇兄,抬起头来。” 二世皇帝仔细看着公子高抬起的脸。 半晌,皇帝淡淡道:“之前倒没发现,皇兄虽然貌肖父皇,但眉眼鼻准,说是更像蒙上卿也不为过。难怪父皇如此宠爱皇兄。” 公子高的心狂跳起来。 或许胡亥自己都未曾察觉到话语中深藏的妒忌:先帝子嗣众多,三十多个儿女中,那些由宫妃产育的、在他的统一之路开启后出生的孩子,甚至经年累月见不到父亲一面。父母之爱子,从不是一碗水端平的公允,就算身为秦王公子,从不缺美饰华服,生母也因为诞子有功额外受到照拂,但嬴政甚至分不清这些孩子的面孔。在胡亥尚年幼时,一直以为父王真的如同老师所说,一心只有秦国大业,对自己的所有子嗣都不过如此,没有更多的精力关分给这些身边有宫人照顾的孩子。直到某一日,他追着那只黄毛小狗一路地跑,竟在没留意的时候跑到了望夷宫附近的园子里。胡亥趴跪在树丛里,小心翼翼地靠近小狗,想要出其不意地抓它回自己怀里。那狗却被远处亭台里喷香的点心吸引了,摇着尾巴就冲了出去。胡亥目光追着它,于是不经意中就看到了那身属于秦王的玄色王袍——甚至因为并不常见到父王,他还是靠着那衣料上只有秦王才能穿着的描金纹样,才认出坐在亭中怀中揽着孩子的是他的父王。 胡亥怔怔的,看着那个有些陌生的、高挑妍丽的男人伸手抚摸他兄弟的额头,擦去并不存在的汗珠,温声笑着:“别跑得太急了。” 原来被父王揽抱着,看起来比自己大几岁的男孩就是他的兄长公子高。胡亥对这兄长也算不上多熟悉,公子高和公子将闾年纪相近,关系也好,常常同进同出,一同跟着冯相学习,和其他兄弟姊妹一起的时间算不上太多。加上他脾气好,为人又大方,年纪小的弟妹都喜欢黏着他,胡亥不愿意挤在一起,就也不去凑热闹。 对待弟妹们稳重照顾的公子高这会却还像个小孩子,抱着父王手臂撒娇:“父王,你看那里有只小黄狗,我们把它抓来给阴嫚玩好不好!” 嬴政抓住他的胳膊,不让他过去,语气却是极为宠爱的:“不知道哪里跑来的,不许乱抓,小心咬了你又要哭鼻子。” 嬴政身边还坐着十公主,胡亥认得她:“我不要小狗!父王,我要骑白兔,阴嫚要自己骑白兔。” 惯来高高在上的父王对着她也是温和的,或许因为是女孩子,他的态度比刚才更温柔:“不行,你还没有白兔的腿高,想骑也只能李将军带你。” 十公主就有些闹脾气的样子:“我才不要李将军陪。李将军那么小心,每次都不敢骑快了,还不如我走着快呢!” “不许胡言。”父王看似斥责,语调却都没变一下:“不要李将军陪就不许骑,一会叫蒙少府把楚国送的明月珠串赏你——李信那么疼你,你还嫌他,让他听见岂不是要伤心。” “那女儿还要蒙恬将军做的小鸟,和扶苏哥哥那只吹气就可以飞起来的一样的。”十公主又换了要求,“女儿上次求李将军,可是李将军不会做。” 公子高靠在父王怀里对着十公主扮鬼脸,十公主也黏上去不依不饶地握住父王的手一直摇,平日严谨的蒙少府在笑,连他的老师赵高也在一旁陪着说笑。胡亥愣愣地看着他们,突然明白过来:原来父王并不是挤不出时间,原来并不是所有孩子都很难见到他。 胡亥意识到自己大概在发抖,因为原本笑着的蒙少府突然变得严肃,对着他藏身的树丛厉声喝道:“什么人!” 大概不受宠爱的孩子天生就比旁人多出了善于掩饰的技巧,他很慢、很慢地站起身,让自己看起来十分可怜,声音也是小小的细弱的,却没失去对着父王该有的礼节。胡亥小声叫着:“父王……” 他看到父王美丽的脸庞上一闪而过的惊讶,听到父王不太确定的声音:“你……” 老师赵高在旁边柔声道:“原来是十八公子啊。王上,胡亥公子大约是来找下臣的,下臣前日给公子布置了功课,都怪下臣一时忙碌,竟然忘记了。” 老师的话是如此恰如其分,让连自己的孩子都认不得的父王免去了一场尴尬。 胡亥看着父王笑起来,用从未感受过的温和唤自己到了近前:“胡亥倒是勤奋。” 他随手从盘子里拿了块点心递过来:“赵高,你要好好教导才是。” 那块点心的味道至今还存在他记忆深处,即使如今登上了帝位,四海内无人比他更尊贵,胡亥却再没吃到那种酸涩与甜美交杂的复杂滋味。老师在沙丘宫告诉他的真相看起来却如此荒谬:原来嬴政并非不会宠爱养育孩子,只不过,他只在乎自己亲身孕育的子嗣。他有多宠爱那几位年长的兄姐,就有多在意围绕他在身边的、令他怀孕生子的重臣。 荒唐可笑。 胡亥的目光宛若冷箭,刺向眼前的兄长,看这张脸!这张继承了父王美丽与蒙氏俊逸的脸!一国之君,后宫无数,却同自己的臣子日夜私通,甚至于以双性之身诞育产子,活生生的罪证就在眼前,当真是不知廉耻!更可笑的是,他为臣子产下了数个孩子,竟然,竟然没有一个是自己! 胡亥笑道:“可惜了,好教兄长知道,蒙上卿前些日子已经追随先帝于地下。先帝生时钟爱兄长,如今你自愿殉死,如此纯孝,先帝定然欣慰。” “高哥哥,你的父亲伯父,还有长兄、将闾、阴嫚,如今都在等着同你团聚呢。朕可不忍心让他们等得太久。” 公子高的手慢慢攥紧了,他听得出胡亥话语中的洋洋自得,那副大获全胜的嘴脸让他看一眼都觉得恶心。他不相信父皇会传位给从来不多受重视的胡亥,更不信父皇会命令长兄和伯父自尽。胡亥先前如何以王氏逼迫将闾就死,他也有所知,却毫无办法。不过短短时间,王相冯相,冯将军,姚廷尉已经纷纷被赵高逼死。蒙氏更遭围剿,本该被父皇托孤的伯父自刎,如今连父亲也被逼死了…… 胡亥似乎是看出了他的不甘,笑容更加快意,自恃一切尽在掌握,甚至不愿继续冠冕堂皇地掩饰:“老师说的果然不错,兄长似乎和将闾一样,同生父关系深厚,更甚朕这个继承人。” “无耻之尤!你父亲身为臣子,却同自己的君王私通,让父皇背上yin乱重欲的污名,乃至惑乱朝纲,干扰储君继立。若放纵你们活着,后世如何看待父皇?只有你们都死了,把这个秘密彻底抹去,才能保父皇一世英名无损。若不是有你们,父皇怎会如此偏心,如今只有朕,才是父皇最宠爱的儿子,再没旁人!” 公子高苦笑了一下,若是可以,他也想同将闾一样,坚持着自己无罪直到最后一刻。但想起藏在府中的、他那对还不满九岁的双胞胎弟弟,想到伯父和父亲只剩下这点血脉,他只能对眼前狂妄的胡亥俯首称臣,以换取最后那线生机。 公子高重重叩首:“臣请从死。” 胡亥晾着他,自顾自笑了一会,才说:“兄长别让父皇等得太久,他那样宠你,知道你去陪他,定然欣喜。” 公子高道:“陛下英明。” 胡亥走过来,亲自扶他起身,满面虚情假意:“兄长纯孝,朕心甚慰。兄长想要陪些什么,朕皆准奏,另赐兄长十万钱以葬,如何?” 公子高似乎十分悲戚:“臣恳请陛下照拂臣家人。” 胡亥心满意足地笑:“兄长还未有正妻子嗣呢,几个妾室而已,准了。兄长走好,朕肩负先帝重托,届时便不去相送了。” 公子高接了他赐的酒,捧在手中只觉得沉甸甸如有千钧。思及自己本就要把弟弟们藏在送葬的箱笼里,胡亥厌恶父皇亲身所生之子,定然如同将闾阴嫚那会一样,不屑为他送葬,听闻他果然如此,反倒松了口气。 胡亥却只觉得他是为了保全爱妾,心下暗笑蒙氏血脉也不过如此。 鸩酒剧毒,饮下腹中不过片刻,五脏六腑就如刀割,须臾又似遭烈火焚烧。公子高恍恍惚惚,疼痛难忍中,却感受额头一阵温凉,舒缓了此刻煎熬。 这就是死亡吗?他挣扎着,带着遗憾想要再看一眼,却看到父皇那张美艳雍容的面庞上写满了忧心。 “高儿怎么了?”嬴政伸手摁住他要起身的动作,语气稍微重了些,“别动,你还在发烧,有什么事只管吩咐下人去做。” 公子高呆呆的,看着父皇的身影,目光一转间,竟然父亲也在床边忧心忡忡看着自己。父亲看起来比最后一次陪伴父皇出游前稍微瘦了些,但精神极好,高大俊朗的模样里又添了几分历经沧桑般的透彻。 “父皇……”公子高哽咽了一声,他想说我是不是来到九幽了,也想说儿子很想你,惶然间又担心弟弟们是否平安逃离了咸阳,猝然间太多事情要说,竟然一句也说不出了。 蒙毅上来抚了抚他的头顶,笑着安慰:“高儿不哭,是不是太久没病过这么厉害,都委屈成这样了。” 嬴政和蒙毅的手都是有力温热的,实在不像亡灵幽魂,公子高有点被弄懵了,喃喃道:“父亲,现在是什么时候?” 蒙毅笑道:“你烧了这几天,连你父皇登位三十八年的除夕宴都错过了。” 公子高的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蒙毅教他哭得吓了一跳,倒是嬴政慢慢笑起来:“高儿定是嘴馋了,听说父皇设宴自己没吃成,伤心成这样。”他抬手,慢慢地、温柔地帮儿子理着头发,声音也是轻轻的,带着隐隐宽慰:“可惜你十八弟东巡回来竟然染了时疫,前几日你病着,他没了,朕便没叫人知会。你是兄长,没有为弟弟送葬的道理,宫里这些日子又一直在清理他住过的地方,以防疫病。等处置好了,父皇再接你回去,专门给我们高儿设一宴可好?” 嬴政说起胡亥病亡,那双美丽的眼睛毫无身为父亲的痛惜,反而带着不易察觉的杀意,仿佛还在惋惜胡亥死得太痛快。 公子高似有所感,带着点期冀问:“那、那伯父能不能也来……” 嬴政笑了:“来啊,阿恬带着扶苏前几日刚回,父皇再叫他给高儿做个礼物。” 公子高抓紧他的手,闭上眼睛,泪水再次流了出来。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是这样,但是努力地回想,竟然连胡亥穿着玄色冕服的样子都记不清了。那些痛苦的记忆正在逐渐淡去,像是被什么不可抗拒的力量抹消着…… 嬴政像小时候那样亲亲他额头:“高儿睡吧。” “父皇陪着我。”他小声地,提出小小的任性要求,不可一世的始皇帝此刻却是位溺爱的父亲,竟然真的褪了鞋袜,抱着他躺在榻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