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阿丑
第三十四章 刘备将自己的故事娓娓道来。 “我曾经有过一个妻子，叫阿丑。我不记得她的名字了，阿丑是外号，我给她起的。其实她长得并不丑，只能说一般。她和她父亲背井离乡出来乞讨，到了北海，她父亲饿死了，我随手给点钱安葬了她父亲，结果她非要嫁给我，你说可笑不可笑。我嫌她长得丑，又不能直说，就把她托付给孔融。后来我去救陶谦，这丑女人竟然跟着跑了过来，没法子，她是赖上我了，心想跟就跟吧，丑就丑点，天黑了都一样。就这么的，我就把她收了，天天戏弄她，阿丑这外号也是那时候叫出来的。后来她生了个女儿，我驻军小沛，一家三口就这么过了一段太平日子。再后来，曹公来打陶谦，我们几个兄弟去迎击，输了。我回到家，想欺负阿丑出出气，你猜怎么了？” “……” “阿丑死了，被杀了，家里一片狼藉。” “……” “之后你都知道，陶谦死了，把徐州给了我，麋竺把他妹嫁给我，手下又送来一个漂亮女人给我做了小妾，我就把她娘俩忘得差不多了。你这么一问，我才想起来。” “……忘得掉吗？” “忘不掉能怎么办？人都死了，总不能抱着她的尸体过一辈子吧。” “是谁杀的……还记得吗？” 刘备笑，看着荀彧：“不正是你荀文若吗？” 荀彧无话。刘备又道，一字一句：“‘将军本以兖州首事，平山东之难，百姓无不归心悦服。’好一个‘归心悦服’，阿丑服不服我不知道，我也不敢去问问她，但是我服了，希望她也别怨我。” 荀彧脊背发麻：“刘玄德，你要是真的服，就不会把这个故事告诉我了。” 刘备语气随意：“不服又能怎么样？再怎么不服，我还不是在这里陪你看着开市，溜着大街，吃着丸子吗。” 这鱼丸象是腐烂了一般，让荀彧胃痛得厉害，他轻轻摇头：“如果这是真的，你不会对我有半分好感。虽然你嘴上无所谓，但是我听得出来，你很在乎她，没有人会对杀妻仇人这般亲昵……”已是冷汗如雨，“刘玄德，是我太看轻你了，你真可怕。” 刘备仰天长叹，笑得满不在乎：“是啊，我要是喜欢你，连阿丑在天之灵也不会饶过我啊。” 荀彧捂着胃，痛到说不出话，暗暗想：刘玄德此人实在危险，必须要禀报司空…… 刘备坐在桌案上，抱着荀彧的头，抵着他的额头，眼泪滴到他的脸上。 荀彧心乱：“玄德……也会流泪吗？” 刘备嗓音低沉而沙哑：“文若，我也是人，我也是有心的。” “玄德，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是为了要让我心怀不忍……” 刘备靠近荀彧耳朵，声音低低的，要震到人心底里去一样：“荀先生也会不忍吗？” 荀彧理智破碎，再也顾不得许多，把刘备搂向自己，仰头吻了上去，刘备忘情地回吻，缠绵间，荀彧推开刘备，心情复杂注视他，看见刘备神色中隐藏的绝望。 “玄德，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你第一次见到我时，眼里会充满仇恨的火光了。”说着，笑得苦涩，“我还以为那是一见钟情，真是傻透了。” 刘备咬着牙。 “对我都是这样的愤怒，我就懂得，你为什么一定要留在主公身边了。什么喜欢，我真是疯了，你只是想每天每天都盯着自己的仇人，是吗？” “……” “我还自以为是，费劲心思地让你从他身边离开，那些人笑话你的时候，你一定很恶心，很想把我们这些人全部杀光吧。” “……” “我不会说对不起，因为这是战争。但是，刘备，刘玄德，我向你保证，只要我活着一天，就会为了让天下不再发生这样惨烈的战事而拼尽全力。无论你是否认同，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刘备笑：“真傻，骗你的。根本就没有什么阿丑。” “也许阿丑是假的，但你刘玄德是真的，真真正正地存在于我的心上过，我会记住你的。”荀彧轻叹，“刘玄德，你走吧。” “你叫我留我就留，你叫我走我就走？” “是的，如果你不想死的话。” “哈哈，我全家人都死光了，我还怕死吗？”刘备张开双臂，笑得张狂，“想要我的命吗？来啊。” 荀彧语气悲伤而无奈：“玄德，我舍不得你死，而你也知道，我不是唯一一个舍不得的人。你觉得恶心吗？我也觉得恶心得要命，可是我没办法改变这一切，那就只能承担这结果。” 刘备咧嘴笑，伸手整理荀彧的衣服：“是你主公的兵误杀的，和你没关系，我不会怪你。” “有关系。” “我说没有就没有。” “玄德，你听好：‘陶谦老迈，刘备新到徐州不能服众。此时发兵，时机正宜。’” 刘备看着荀彧，张了张嘴，却是一个音节都没有发出来。 “我也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将左将军留下来。可是我不能那样做。我希望我在你心里，是可以承担责任的……哪怕这责任沾了血。” 刘备犹如被拍打上岸的鱼，捂着心脏，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息着。 荀彧站起身：“左将军，本官告辞了。下次见面的时候，记得把钱还我。” “……你也太小气了吧！” 荀彧苦涩微笑：“我高兴。” 荀彧走后，刘备躺倒在地，抱着给采薇的纸袋子，紧紧搂在心口：“阿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