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了

    梅林心不在焉地吃着?烤全羊，焦香rou嫩、香气扑鼻、鲜美可口，但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嘴边的rou当然也寡淡无味起来。

    这是新国人欢迎贵宾的盛情款待。

    新国人重视礼节，见面的时候请客人喝茶是常事。

    那些失落的王朝埋藏在沙漠里，代代相传的习俗仍然保留了下来。

    他端着茶，瞥了一眼又酽又甜的绿茶，喝不惯，不是元池常喝的极品茶叶可以比的。

    元池不算爱茶，可起码茶很香，斟茶的心也是恳切的。

    味觉层面上略略一比，就将这边压下去了。

    心意更是天差地别，他倒是知道有人一肚子坏水，面子上总不好点破。

    苦了雷伊，惺惺作态肯定疲倦不堪。

    静静望着雷伊作为话事人在宴会上周旋交际，他越看越觉得无趣——到底还是个体面的场合，参会人私下那些各怀鬼胎的恶意不会减少分毫，400万人口的新国就被他们这群无能的幸运儿统治着。

    体面的新国男人穿着白或蓝色的大袍，梅林粗粗扫了一眼便再无兴趣，他挂念那些衣衫褴褛的奴隶。

    心脏传来的刺痛不止不休，时至今日，他仍然无能为力。

    这里的贫穷rou眼可见，远离经济中心的部落都是犯罪的温床，他观察这里的侍者，忙碌地穿梭，陪着廉价的笑容，作为普通的新国人，守好难得的和平日子也并不容易。

    眼前的吃食受限于天气，谁会奢侈到将目光投向远方？

    干旱地区降水少，农作物一年三熟又如何，一旱便是哭天抢地也救不回来。

    烈日酷暑，劳动不过十分钟已是汗流浃背，再往后，强烈的中暑反应就能轻易要了人命。

    谁能在烫脚的大地上独善其身？

    “走吧，不早了，好好睡一觉。”雷伊同他牵手，温温柔柔地说话，如梦似幻。

    梅林动动鼻子，嗅出她身上藏着的一股倦意，旋即欣然点头：“走。”

    大概是习惯使然，他半夜醒了两次，在这里，睡觉也睡不安稳。

    她睡在他旁边，熟睡的她看上去很善良，几丝头发搭在他的肩头，不甚真实。

    后半夜他默默躺好，气结到睡不着，心想还真是来到新国就免不了生气啊。

    月亮照耀大地，沙漠、雨林、雪山、沼泽，不作区分地朝世间投洒光，它怜悯世人，因而那光白得圣洁。

    梅林不想闹出动静，算着时间，打着拍子，一点一点熬到天明。

    外面蒙蒙亮的时候他生出喜悦来，天终于亮了。

    雷伊吻他：“早。”

    “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刚醒的。你要困的话，一会儿去车上补觉。”

    “我不困。”他实话实话，一种压倒性的期待使得他失去了困意。

    他期待新国人的状况有所好转。

    想到“建设新国这件事上还是法国人比较有发言权”这句话后，他瞧着雷伊这位货真价实的法国人，琢磨她以前的所作所为，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好像，是真的。

    呸！

    他再次见到撒哈拉沙漠，对“地球上最不适合生物生存的地方之一”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干、热、晒。

    皮肤从暴露在太阳底下的那一刻起，就在被粗糙的风沙蹂躏。

    无边的沙幕一片荒芜，风一吹，她帮他戴上护目镜。

    雷伊若无其事地替他调整护目镜的松紧。

    梅林望久了也乏味。

    一回头，雷伊那一瀑随风而动的红发分外瞩目，宛如太阳投下的一颗火种，将把一切焚烧殆尽。

    环在身边不散的风、呼吸到的干燥空气、砂砾说不出的难闻味道，他都感受得到，可此时他只能看见雷伊。

    过了新奇这一阶段，紧接着就来到了敬畏。

    漫漫荒漠，终究只是个别人才能生存的险地。

    只是赏景，欣盖提其实是一个很好的去处，作为毛里坦尼亚著名旅游景点，人流量的确不少。

    城外景色奇异，城里还有古清真寺博物馆供他参观，平心而论，并非徒有虚名。

    只是他曾经在欣盖提附近遭遇过混战，对此地印象极其不好。

    雷伊突兀地问他：“要拍照吗？”

    他悟错了意思：“我们两个？”

    她正想说不是沙漠吗，从容地改了口：“好。”

    梅林举着手机取景，左转右转，最后贴着她拍了一张。

    他检查照片，画面里的雷伊直勾勾盯着他呢：“你怎么不看镜头啊？”

    “我不想看，就没看。”雷伊理所当然地说道。

    “我有点饿。”他无奈地岔开话题。

    “想吃什么？”

    “有什么？”

    “按你的口味带了方便面，吃这个吧。”

    “啊？”他是货真价实的泡面学者，抽屉里塞满了泡面，空闲时间也会挑选喜欢的泡面吃，往往会积极主动地尝试新品。

    雷伊匆匆搞了碗成品出来，他才吃了一口，就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真诚地请求：“以后你能帮我泡吗？”

    “可以。”她不明白方便面到底哪里值得吃。

    “你不会不让我吃吧？”他保持警惕。

    “你自己有数就行。”雷伊没有多说别的。

    怕不是真的转性子了？

    她亲了一口梅林，实在是他想事情的样子有些诱人。

    梅林给不出任何反应，似乎已经对她的所作所为放任自流了。

    一朝适应了，某一天若是雷伊不亲不碰，他反而会觉得好生怪异，吃不香，喝不辣，睡不安稳。

    斑驳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精心雕刻的瑰丽壁画，他就是喜欢肢体接触，每到这时，嘴角像灵敏的开关，“砰”一下就翘了起来。

    很难想象，风雨飘摇的新国竟也有如此温馨的时刻。

    沙尘滚滚的荒漠戈壁，黄橙橙的丘上，一对确定关系不久恋人缓缓对望。

    在那之前的新国，大家分不清谁在挑拨离间，谁在坚守原则，谁在阳奉阴违。

    混乱之中，谁将谁的势力打服，谁又从中平衡协调，失去秩序的无人之地，没人敢说自己看得清新国的未来。

    终究是过客如云，各路豪杰轮番登场，有人大展拳脚，有人夹着尾巴做人。

    战争停息？不过是炮火新一轮的轰击前，短暂的枪管冷却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