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鸦
涂鸦
身后有声音传来,“来看外婆?” 林缊月做贼心虚般“啪”地合上,“不是说替我把风,你干什么?” 问完突然觉得哪里不对,“你怎么知道是我外婆?” 周拓的伸手从身后绕过,顺着封皮右下角点了点,那里用小楷写着名字。 “张秀华。不是你外婆?” 林缊月看过去,还真是。不知谁写上去的,她居然一点印象都没有。 “林缊月。你这人,一点也不诚实。”周拓嗓音幽幽。 她哪有?刚想开口,听见他又轻描淡写地问,“你究竟在怕什么?” 首先,这个问题问地莫名其妙。其次,谁不知道,她长这么大,根本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所以周拓这么说,全在瞎扯淡。 周拓却不停下。带着点咄咄逼人的意思,但语调不像在生气。 “大费周章把我叫来,目的都不透露,上来看相册还鬼鬼祟祟。” “这就是你说的,想和我一起过圣诞?” 林缊月显然忘记自己叫周拓过来的理由是欢度圣诞。这间房子,确实和主题一点都不相符合。 好吧。她承认,今天大可以请了假,一个人偷偷摸摸来这里看上一眼,再到郊外山上的坟头打扫打扫枯枝落叶。 但鉴于上回来还是替张秀华收拾遗物。 非要说,是有点害怕。 但怕的东西很多。她自己也理不清。怕房子被张婉清卖掉,又怕被拿去重建。最好的情况她也怕。如果一切都原封不动保存下来,这里只会像个凝固的时间胶囊。 她的来访不过是豁开口子进到时间切片里去。 张秀华还坐在窗口织着永远完不成的毛衣,自己也依旧不厌其烦看着那本泛黄的相册。 她不想沉湎于过去,所以带上了周拓。祈祷这样就能拥有某种破解时间冻结的魔咒。 所幸还有点效果。 林缊月想,这也算是帮忙。 于是她说,“今天是我外婆的忌日。” “嗯。”周拓从她手里抽走相册,翻开点评,“诚实了点。” 她心有不甘,垫脚去夺,被周拓反扣住手腕。 “好了。现在给我介绍下,这些都是谁。” 真好意思说,林缊月吹胡子瞪眼。周拓不甚在意,点着一张合照里的小孩问,“这是谁。” 明知故问。林缊月说,“你是瞎子?这是我。” “你以前是这样的风格。” 林缊月得意哼哼,“看不出吧?我上小学前留的都是齐耳短发,别人打架都打不过我。” “真厉害。”他就近挑了抹她的发梢摩挲,放在鼻下,玫瑰洗发水的清香。 酥麻的电流顺发丝传到头皮。真奇怪,林缊月强忍着,“不知道了吧?我厉害的事情多着呢。” “哦?那都给我说说。” “想的美。” 周拓被拒绝也不恼,搬了板凳自顾自坐下翻看。 林缊月安静了会儿说,“拼图就是她给我的。” 相册被翻页。林缊月的一岁生日,张婉清抱她吹蜡烛。 周拓没有抬头,“我知道。你和我说过。” “我什么时候……” 林缊月顿住,想起来那年圣诞,带周拓去自己房里看拼图,确实给他说过。 这人锱铢必较,这么久远的细节都记得一清二楚。 林缊月冷哼声,心却不知怎的软了下来。她走到周拓面前,手搭在相片上乱晃,“别看了哥哥。我带你到处转转,肯定比这个有意思。” 周拓攀上手腕,捏着往下拉了把,林缊月顺势跌坐在他的大腿上。 那人半搂着腰,脸从她脖侧露出,气息痒痒的喷洒在耳后。 “嘘。等我先看完。” 三层的楼屋,每层都有一间房间。张婉清未出嫁前住二楼,木质楼梯吱嘎作响。张秀华为了早起不吵人,常年在一楼的屋里睡觉。 于是三楼的房间就空闲下来。 她小时候最喜欢三楼,那有扇飘窗,正对着院子里的花花草草,冬天在这里晒太阳最舒服。 林缊月进去,意外发现这里一点没变。木质雕花的床榻还摆在那,左侧的白墙上依旧留有她年幼时手痒皮痒的涂涂画画。 她和周拓弯腰辨认了会儿,半天也只看出个“春”字,旁边用蜡笔画着各种颜色的五角星。 ……看来应该没少挨过打。 林缊月看累了坐在床边休息,周拓还对着墙在看些什么。 “哥哥。”年久失修的木床发出吱嘎的摩擦声,她轻轻唤道,“别看了。墙有这个好看?” 林缊月勾起嘴角,轻拍床榻,“忘了么?我们做过。就在这张床上。” 白墙靠下的位置刻着截短线,侧边用水笔标记一米一五,时间是二零零三年四月。 顺着往上,是每隔半年的身高记录,一直写到零八年,大概一米四的样子,就戛然而止了。 中间隔着巨大的空白。视线越过大片鸿沟,在最靠上的地方,更鲜的笔触写着,一米六八。那人用粉色的蜡笔画了两朵花,旁边注上一个日期。 二零一七年,十二月三十一号。 周拓看了会儿,终于直起腰,转过身面对林缊月。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那次郊游,你不记得了?市北组织我们去登s山,我说有点无聊,不如干点其他事……” “我知道。”他接过话头,“你把我拦下,我们从半山腰上下来,你说有个更有意思的地方要去。”他盯着林缊月,“但我问的不是这个。” “记性真好。”林缊月轻骂。 周拓一步一步逼近,“你那些记忆,什么时候想起来的?” 林缊月避开目光,“记忆断断续续的,今天我也是来了才记起……” 周拓垂下眼,林缊月眼珠转得乱,分明是慌了阵脚。 “撒谎。” 周拓抬起林缊月的下巴,审视片刻,再一次确认。 “你都想起来了。” 过了会儿他又说:“所以你什么都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