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有旧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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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兰森林茂密无边，鸟语花香，仅仅隔着一条河流，就与外界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景象。

    迷雾飘去，浓夜消散。精灵族的领地四季如春，河水清澈，萤虫飞舞，小鹿在林间跳跃，独角兽的踪影在远处若隐若现。

    洛德从阶梯上缓慢走下，回到自己的住所。他刚刚从圣树处归来，大地依然在痛苦地喘息，祖母依然在长梦中为大地吟唱，尽全力安抚祂的痛苦，让祂不至于彻底发狂。

    “殿下。”有侍从过来说话，“女王陛下请您过去一趟。”

    洛德愣了愣：“陛下今天醒过来了？”

    “醒了一小会儿，说有重要的事情要嘱咐您。”侍从轻声说。

    洛德轻轻唔了一声，他先净了净手，然后张开双臂。有两名莫辨雌雄的美丽精灵为他解开外层的长袍，重新换了一身更为庄重的衣服准备面见女王。

    洛德想不起上次穿这身衣服是什么时候了？几个月前？几年前？精灵对时间的流逝并不敏感。他们的人生漫长到可以尽情消磨。

    散发着光芒的金色的柳枝戴在他的头上，这光芒和他如月光般莹润的长发一样耀眼，它们共同流淌而下。

    礼服修身，金线镶边，把他修长的身材衬得越发完美。这就是神和大地共同的造物精灵，一切的美都体现在了他们身上，而这一切的一切，又在洛德身上尤为明显的体现。

    可惜那张举世无双的俊美脸庞此时正微微蹙着眉，表露着些许不满。洛德对于一个精灵来说还是太年轻了，年轻到他的出生对于大部分精灵来说都恍如昨日。

    “殿下，您有忧虑之事吗？”他的老师卡莫此时来与他共同响应女王的召唤。

    “我从前几日开始，就心怀不安。”洛德很坦诚，“我总有一种糟糕的感觉，仿佛会有麻烦上门。”

    卡莫说：“您以前似乎也有类似的预感？”

    “这次是过往的……”洛德停顿了一下，才说，“双倍”。

    他梳洗好后，和老师共同出门，前往女王所在的地方。

    精灵女王坐在树冠构成的王座之中，她经年累月的坐在这里，几乎没人看过她从王座上起身。她的年纪已经很大很大了，她曾经与龙对过话，也曾赐福过英雄王，那些大多数传说中的人物都与她产生过短暂的交集，然后从她的人生中离开。

    英雄和反派都化作了尘泥，只有她驻守在王座之上。从一个千年到另一个千年。

    女王的面容还如二八少女，她体量娇小，少女般的面容有倾国倾城的气韵，可以看出洛德的容貌遗传自何人。她撑着脑袋露着一丝倦容。洛德来后她才慢吞吞地督了他一眼：“你来啦？洛德。”

    “陛下。”洛德缓缓上前，在闪烁星点围绕的精灵主殿中，他尊崇地行礼，“我应您的召唤而来。”

    “好孩子。”女王让他站起身，她又困倦地闭上了双眼，“我清醒不了多久，我们的母亲一刻都离不开我。”

    洛德知道她在说谁，外面的短寿种生活在看似平静的大地上，全然不知大地本身在经受着怎样的折磨。这影响大概是来自深渊罢，精灵们可以窥见的大地之心逐渐灰败，被腐蚀，大地孕育生命的能力也越来越弱。人类，矮人身上体现的不太明显，但精灵却有最深刻的体会。

    接近五百年的岁月，洛德是唯一新生的精灵。

    “接下来我嘱咐给你的事情，你要牢牢记下。”女王说。

    洛德点头。

    “大地为我们邀请了一位不速之客。”女王轻轻开口，她的声音如同翠叶般柔软动听，“大地也许不喜欢这人，也许这人并非善类。但这些都无所谓，这人终究来到了这里。而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尽力满足这人的要求。”

    “……”洛德本该直接答应下来，但他想了想，还是先问了一句：“如果这人的要求…很无礼呢？”

    有此一问也是人之常情，洛德对其他的种族好感不深。在他的印象里，矮人愚蠢，人类残酷，地精卑鄙，人马粗鲁，海妖薄情，女巫…狡诈。总之，没什么可取之处，短命种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极其贪婪，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他需要先行确认。

    他问出这话后，没想到女王抬眼含着笑意督了他一眼，然后说出了让他意想不到的建议：“那么你就吃点亏吧。”

    这……

    洛德垂眸，他心里有些吃惊，但面上丁点儿都没有显露出来，依旧是那副冷若冰霜的样子：“我知道了。”

    “孩子，辛苦你了。”女王有些忧伤地轻轻叹息，“在以前，像你一般大的孩子，会出外游历，会结交友人，会增长知识，如此往复几百年……但现在你被困于此地，与我这个枯败的人一起枯守。”

    洛德摇头：“您无需有这种担忧，我从书本中获取先人的智慧，从泉水的倒影中窥见人世的一切。我无数次游历了龙的城邦，也曾数度交流了古老的学者。我了无遗憾。”

    精灵就是这样一个薄欲的种族，他们追求但不索取，对世俗的一切都缺乏欲望，更无意于繁衍后代。绝大多数精灵终其一生只会拥有一位爱人，不会生育，或者只生下一个孩子。

    也许正因为此，他们拥有着极限的魔法知识与长寿力量，却还愿意永永远远的固守在一处，守护着不被其它大地生物相信的和平，与一切美好的象征，毫无征服的欲望和想法。他们聆听众生的母亲的声音，用乐声和祝福为祂排解一丝丝的不适。

    女王看着他，露出了一个满意又哀伤的笑容，她伸手指向森林的一处驿道：“那么你应该去迎接我们的客人。”

    “去吧。”女王温柔的注视远方，“为这人举办盛大的宴会，点起所有的晨星之灯，将星碎花摆上窗台，将我们的祝福给予这人。”

    “遵命。”洛德颔首离开。

    *

    杜尔背着沉睡的薇拉踏进这片土地的一瞬间，就感觉到了世界清明，一路上那种若隐若现朦朦胧胧的视觉与触感褪去。像是放在眼前的玻璃终于擦净，透过去终于看到了真实清亮的世界。

    薇拉走到一半就开始昏昏欲睡，杜尔担心是刚才战斗的后遗症。但女人只教他不用担心，然后自顾自爬上了他的背，咬他的耳朵：“接下来就拜托你把我背去白兰森林了。”

    杜尔就像个劳工一样卖力地背了薇拉一路，她倒是睡得很香的样子，在他背上轻轻打起了鼾。

    白兰森林？杜尔想，她果然来过这里，或者对这里有了解。外面的人通常只叫这里为精灵族的森林，白兰是精灵们称呼自己栖息地的发音。

    杜尔的原计划是，先溜进去藏起来，再和女巫慢慢谋划她要做什么。这么做的原因是一来他俩似乎都不太受欢迎，二来他并不想和精灵直接打照面。

    奈何计划赶不上变化。

    杜尔终于到了目的地，颠了颠背上的薇拉还没走几步。就被人拦下了。

    一排骑着鹿的精灵好像在等他们似的，齐刷刷的出现，又迅速的围住了他们。

    杜尔，傻眼。

    为首的精灵骑着一匹最高大靓丽的雄鹿，居高临下的出现在杜尔面前。

    皎洁的光芒从天空落下，包裹住远道而来的杜尔和薇拉，精灵们的赞歌悠悠响起。

    “远道而来的客人们。”为首的精灵在背景音乐中开口，“我奉我们共同的母亲之命，迎接你们的到来。”

    这声音有些耳熟，杜尔想。但实话实说，在这样的强光中他根本看不见眼前的一切。精灵们有时确实太滥用这种华而不实的仪式了，他很怀疑其实面前的精灵也没看清他们的脸。

    果不其然。乐声停止后强光消散，面前的精灵轻盈的落下雄鹿，才堪堪算得上一次正式会面。

    两个疲惫狼狈的旅人与光芒万丈的精灵王子终于眼对眼，面对面。

    精灵王子看到来客之后，那张清冷倨傲的脸庞露出了一丝惊讶来。这对他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不体面了。

    “是你？”他显然认识杜尔，在发出了第一声困惑的问句后，他又把眼睛转向了杜尔背着的女人。

    “怎么还有她？”精灵王子说。

    杜尔见状苦笑了一下：“看来这其中有什么误会？”

    精灵王子不言，脸色晦暗不明。其他的精灵也敏锐的感觉到气氛不对。他们停下乐曲，窃窃私语起来。

    “我知道你说过不想再见到我。”杜尔率先投降，接着补充：“可我背上的女巫总归是无辜的！我记得你们不会拒绝所有能来到白兰森林的求医者，这女巫在不久前陷入了叫不醒的沉睡当中，我希望你们为她医治。”

    杜尔自觉自己的这番话十分体面，一语中的，谁的面子都能保全。总之他万万没想到，这话把精灵王子的脸色变得更差了。

    “她醒不来，是因为我亲自给她下咒。”精灵王子咬牙切齿的说，“不允许这骗子踏进白兰森林半步，一旦踏入，就会不可苏醒，陷入永眠。”

    “而你，不仅违背了对我的承诺。还将不受欢迎的人带了过来。”精灵王子极度不满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