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高中vs第一高中

    体育馆里人声鼎沸，两边球迷比着谁声音大地拼命加油。在这样热烈的气氛中，陆骁本来应该是很享受的。

    但是今天的她却显得十分异常。

    陆骁一边用免费领的小扇子遮着半边脸，一边拽着薄言的衣袖，半躲在他身后。

    ……很明显，她在躲着什么人。

    薄言虽然有点担心她躲着的那个人，但是见陆骁这如临大敌的样子，他还是觉得有点好笑。忍着笑意，薄言掩护陆骁一路走到座位上。

    市体育馆内今天举行的是两校篮球校队的友谊赛，薄言和陆骁就读的古校是今年糯米市高中组冠军的有力争夺者。友谊赛的观众席上大多是低年级学生，他们期末考试结束得早，看友谊赛被安排成了返校领成绩之后的余兴活动。剩余的票除了分给其他学校，还放了一些给参赛的篮球队队员，薄言从好友那里辗转拿了两张。

    陆骁在躲着的不是古校的人，薄言默默分析，他跟陆骁同班，坐得又近，对她在校内的人际交往掌握得一清二楚，如果是相熟的学弟学妹学长学姐，她恨不得冲上去跟人打招呼。

    所以只会是外校的。

    今天和古校打友谊赛的百高，学生间戏称为“白高”，白高校服主打一个纯白，相当衬人，近年来在艺体方面试图对古校弯道超车，可惜最好的球员还是被古校收入囊中，古校篮球队私下嘲笑他们“白搞”。但不知道是不是白高漂亮的校服和同样漂亮的校园产生了作用，建设好几年“艺术高中”的白高还真就在去年刷出离谱的顶级美院录取率，引无数培训班望洋兴叹。升学上的好成绩也直接导致了白高今年的扩招、扩建、办分校，让古校领导嫉妒得牙痒痒。别说校领导了，甚至古校初中部的特长生都有好些不顾老师挽留，执意跑去白高。

    “虽然百高在‘颜值’上具有压倒性的优势，但只要了解古校、体会古校、经历古校，你一定会更加认可古校的内涵。朴素典雅，才是糯米城校史最长、均分最高、管理最严的第一高中应有的气质。”

    古校招生宣传和新生入学典礼上的同一套话术很快在学生内部流传起来。迎新话剧上，身着古校标志性蓝黑的男演员面对心爱的女主角，深情告白道：“我虽然不好看，但只要你给我一个机会，只要你了解我，你一定会发现，我更有内涵。”不幸的是，女主角很快发放了好人卡：“对不起，你说的那些，都是很好很好的。可到头来我发现，我跟他才是一类人。我与你，只是一场误会。请您忘了我吧！”

    据说，此场景是根据古校初中部那位声乐天才升学时，古校高中部招生办和百高招生办的拉扯大戏改编而成，任谁看了都怀疑编剧里是不是出现了一个叛徒。但经此一役，古校和白高在其他学生嘴里的刻板印象却是十分确定了，就是“美”和……“略显一些朴素”。

    现下，在那场话剧、那些关于古校和白高的讨论已经过了许久之后，薄言却突然发现，如果陆骁在意的正是白高里某个身着白色校服的“糯米城最帅高中生”，那位身着黑蓝的话剧男演员出演的经典场景，也许即将在他身上上演。

    陆骁本来不打算凑这次友谊赛的热闹，她主要关注的是古校校队一队，里面有她不少熟人，跟队的后勤还跟她私交甚笃。而这次友谊赛的阵容显然是要练练今年刚入学的新人，她一个都不熟，更何况还是跟白高打，她很怕会碰上今年入学白高的某人啊！

    或者说，白高今年刚入学的某人，应该也蛮不愿意碰到她的吧？

    但是薄言请她看比赛就是另一回事了，不如说，只要能跟薄言在一起，就算是她最讨厌的背英语单词都会变得乐不可支。重点根本不是做什么或者去哪，而是跟薄言在一起。她没想到薄言还能注意到她对校队的热情，甚至处心积虑地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了两张票。她欢欣、她狂喜、她……然后就看到了白高的某人。

    从前，在陆骁还没进入古校之前，她就看过白高校队的比赛。白高真的很会搞这种大型活动，场内氛围相当好，中场表演堪称震撼，甚至还有一些惊喜小活动。按理说，她应该进白高读书的，白高自由奔放、宽松舒适的氛围正是她所习惯的，也是她所需要的。陆骁从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当中。

    但那时，她在最终确定学校之前，还是决定去见雄叔。

    昏暗的书房里，雄叔靠在躺椅上，缓缓问她，是否想尝试一种，她自己从未感受过、甚至从未想象过的生活。

    ……当然她也是后来才知道雄叔全家老小，从祖上开始就在古校读书，属于是古校世家。

    不过在古校读书能遇到班长，怎么不算值得呢？

    陆骁从扇子后面露出两只眼睛，朝对面白高的观众席上瞄，她不想碰到的那个人好像已经不在那里了。陆骁松了口气，她应该想到的，那人一向不喜欢这些东西，从前也只有陪她才会勉强过来。白高对学生管的不严，不像古校，来观赛的低年级学生赛后要统一坐车返回学校，白高学生不想看的只要打声招呼就可以离场了。那人估计早走了，陆骁松了一口气。

    她人一放松，话就多起来，动作也更肆无忌惮。趁着中场休息，她抓住机会贴着班长的耳边，絮絮叨叨地开始讲起自己知道的白高和古校校队、古校校队队员轶事、白高教练的战术安排等等等等。薄言也对她得寸进尺的行为相当纵然，不光侧耳细听这种他平常完全不会感兴趣的话题，还时不时偏头看她，让陆骁讲得更起劲了。

    陆骁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沉浸在有班长陪伴的、她自己的世界里。薄言也差不多。他们俩好像共同畅游在隔绝声色的外太空的两个怪胎，现场的表演或欢呼完全影响不到他们。观赛之意不在赛，在乎于谁跟你一起看。

    直到……

    “同学？额，同学？”旁边传来的声音终于把陆骁从外太空拉了回来，她懵懂无知地转身看向旁边叫自己的人，没想到对方并没说什么，只是微笑着指了指大屏幕。

    顺着手指的方向，陆骁终于看到了，她和班长的大头实时地呈现在了赛场上空，那块主要作用应该是呈现技术数据和比赛画面的屏幕上，周围还包裹着一圈闪耀的、流动着的粉红色爱心。左下角的“Kiss　Cam”字样，鲜明地标识着这个画面的意义。

    陆骁有点目瞪口呆，现场观众已经起哄“亲一个”有一阵了，而她这才反应过来。不是，按理说白高跟古校打友谊赛，怎么还会搞这种活，那可是以死板严谨保守著称的古校啊！就没有人关心一下她的死活，啊不是，组织一下白高这种离谱的行为吗？她可不想班长一个不开心，冷暴力自己一整个星期啊！！！

    陆骁痛定思痛，赶忙向班长老实交代：“白高就喜欢搞气氛，要是不愿意他们不会强迫的……”

    “接吻是吗？”薄言冷不丁打断她的话。

    陆骁愣了一下，条件反射的“嗯”了一声。

    下一秒，全场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先是“古校——古校——古校——”然后不知道是白高还是古校的人认出来她，开始齐声喊“陆骁——陆骁——陆骁——”直到班长终于把她从这个漫长的亲吻里解放出来，场上还有不少人在喊。

    “不说点什么吗？”薄言微笑着看着她，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都在喊你的呢。”

    陆骁有点蒙，但又有点飘。她僵硬地转过身去，面对自己这边看台上古校的观众，挥了挥手，又僵硬地转过身来，面对对面看台上白高那群看热闹不嫌事大就喜欢跟着起哄的小崽子们，伸手下压，示意大家冷静一点。

    场上的呼喊声终于平息了，主持人也迅速控场，Kiss　Cam也在白高的观众席上寻找起了新的猎物。陆骁如释重负地坐下，不经意间，她抬眼看了看场上。

    白高替补席后面，穿着一身纯白色校服，校服上镶着白高闪耀的金色校徽，胸前挂着单反的长发男孩，正在抬头看她。他似乎是等了很久，才终于等到和她对视的这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