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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的手,这时又听他父皇反诘道:“大将军如此言之凿凿,为何当初沈、齐两家遭难时却不见韩家援手?蚕食鲸吞倒是一马当先,如今再说这些话岂不是兔死狐悲假仁假义?”韩守邺闻言当即被噎住,随即大怒:“你!”萧子桁一身明黄负手而立,睥睨着韩守邺面露不屑之色,字字铿锵,道:“朕忘恩负义?还是尔等得寸进尺?自古以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历朝历代莫不如是,偏我大梁臣位居君主之上,这又是何方道理?”“江左的天已经乱得太久了,”天子的声音回荡在群山之间,“今日朕便在此由尔等砍杀,成王败寇绝无二话,但若你败了,朕便要韩氏一族上下几百口项上人头,以正这君臣纲常,你敢是不敢!”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漂橹。这一年已经是萧子桁登上帝位的第六年了,他早已不再是当年那个假借风流浪荡的假面具隐藏自己的小皇子,而是亲手砍杀过齐氏一族的攻于心计的君主,如今他负手立在磅礴的行宫殿宇之下,已经蓄须的面庞显得尤其老辣稳健,令人见之便会生出臣服之心。然而韩守邺却并不为这般君威所慑。早已下定决心要将棋盘掀翻之人自然不会再囿于棋局的规则,如今齐婴已死,萧子桁的倚仗已经没了,他孤身一人被围困在此又能翻起多大的浪来?今日他韩守邺带了足足两万兵,而大内银甲军却不过五千之数,就不信治不了萧子桁这区区黄口小儿!韩守邺一念既定,也懒得再跟萧子桁废话,长剑一挥便要率领手下众将士摘了他外甥的脑袋,不料却见萧子桁眼中精光一闪,随即韩守邺耳中便忽闻利箭破空之声,他儿子韩非从一声断喝:“父亲小心!”随即立刻飞扑上前,一剑将从韩守邺身后射向他的冷箭劈成了两半!一切只在眨眼之间!韩守邺胯丨下骏马受惊,立即高高扬起前蹄长声嘶鸣,韩守邺大力拉住缰绳才稳住马,随即匆匆回头向身后看去——但见百步之外的山林之中忽而现出无数甲士,为首那人一身戎装,手握缠红大弓,一身洗炼之气——正是当朝车骑将军,裴俭!萧子桁藏了后手!韩守邺和韩非从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未及说话,便听萧子桁扬声道:“逆臣作乱,祸我社稷,天下人人得而诛之——裴俭!朕命你生擒韩家父子,其余人等,降则不杀!”天子声如金玉,层层回荡在群山之间,一时宛若神谕降世,而裴小将军则斩钉截铁领命,山林之中潜藏的将士此时纷纷冒出头来,喊杀之声不绝于耳,令闻者皆胆寒。然而韩守邺脸上却并不见多少慌乱之色。他朗声大笑,笑声开怀畅意,大声道:“萧子桁!你自以为聪明,实则不过尔尔!”他猛地一挥手,韩非从便示意身旁的副官向半空之中发了一枚火箭,亮光乍然冲上淆山的天空,随即山下便响起山呼海啸一般的兵戎之声。韩守邺……也藏了后手。笑话!他行的是谋逆之事,怎会不慎重?怎会不把事事都考虑在内?那裴俭十年前不过是石城一个一文不名的小都统,结果却在蒋勇被杀的那一年不知为何入了齐敬臣的法眼。他一直暗中提携这个小都统,后来还在北伐之战中对他委以重任,让他在见山关一役立下奇功、险些斩了如今已故的北魏老燕国公的首级,可谓一战成名而天下惊。这五年齐敬臣更是明目张胆扶植庶族,裴俭也跟着水涨船高,但凡由齐敬臣主理的战事他都会带兵上前线,身先士卒屡立战功,如今未及而立便已经升为车骑将军,是萧子桁最为爱重的武官之一,多年来一直蚕食分化着韩家人手中的兵权。他摆明了就是齐婴的人,韩守邺怎么会不防?韩守邺布这局棋布得太久了,他把一切都想到了,甚至除了裴俭他还防了其他人,譬如齐家的几个旁支,齐枫、齐峥、齐庭,凡是淆山方圆五百里之内所有带兵之将他都一一盘点过,要么在他们身边埋了暗钉,要么就提前将他们调往了边地,今夜都绝不可能来此坏他的大事!绝无疏漏!一切在此一搏!淆山空旷,短短的几个闪瞬之间形势却一变再变,令在场的所有人都不禁感到晕眩。而殿阁的大门之内,年幼的小太子已经明白了门缝之外的一切都不是游戏、不是玩笑,他的舅公是真的要杀死他的父皇,此刻横陈在他眼前的就是真真正正的刀山火海、人间炼狱。他忍不住开始发抖。“母后,”他哭了,小小的手紧紧拉住他母后的裙摆,“昭儿害怕,昭儿害怕……”他不敢再看门外了,只回过身想扑进母后怀里,然而他的母后却强硬地将他推开,她的那双手紧紧扣在他幼小的肩膀上,逼迫他睁大眼睛看着门外的一切,染了豆蔻的指甲将他刺痛了。“昭儿,你看清楚了,”他母后的声音很冷很沉,字字落在人的骨头上,“这就是你未来要走的路,即便生灵涂炭、即便血雨腥风,即便你的亲人都举起刀要来砍你杀你,你也不能退缩。”“就像你的父皇那样,”母亲长长的指甲更深地刺进他的皮rou里,“永远站立在那里,永远不停止争斗,永远去往最高的地方。”萧亦昭抖得更厉害了,一时也不知是因为什么。是因为当时母后的语气令他特别恐惧么?是因为当时母后又尖又长的指甲刺得他特别痛么?是因为他惧怕自己此后一生都要像父皇那样面对这些可怕的事么?还是仅仅因为……他看到父皇好像要被舅公击败了呢?他还太小了,他根本不知道。他只感到越来越恐惧,看到父皇的银甲军一个一个倒下、剩得越来越少,看到那位叫裴俭的小将军来到了父皇身边护驾、几剑便砍翻了好几个想对父皇不利的贼子,可是他砍倒一个,就有一个新的人补上来;他砍倒两个,就又有一双新的人补上来……好像无穷无尽似的。他看到舅公在猖獗地大笑,他看到父皇背对着自己的身影显得格外寥落,他看到他背在身后的手紧紧地攥成了拳,他看到傅江伯父受了很重的伤,已经倒在了他们的大门之前,满身都是伤口……他看到越来越多身披铁甲的人逼近了父皇、逼近了自己和母后藏身的这处宫殿……那个叫裴俭的将军已经杀了一个又一个贼寇,他已经浑身都是血了,可是仍然有人朝着大门跑来,他们眼中冒着凶光,手中的刀上沾满了鲜血,像是吃人的恶鬼要夺走他和母后的性命!他的父亲是这世上最尊贵的人!他的母亲是一国之后!他是未来将要登上皇位继承大统的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