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你做到了吗?
18.你做到了吗?
路思思待了能有两三个小时,直到天快黑了才离开。 她本打算留下来住,晚上还能陪陪何冰什么的;何冰听说她明早第一节有课,不想她早起坐车折腾,坚持让她回去。 路思思拗不过,答应回学校了,临走嘱咐何冰,有什么事给她打电话。 何冰腿脚不方便,没亲自送路思思到楼下,她单腿蹦到窗子前面,手肘支着窗台,目送路思思出单元门。然后看着她愈走愈远,直至消失在视线之外。 何冰保持姿势站了一会儿,无聊地向下俯视。 这会儿差不多刚过晚饭点,楼底下全是出来遛弯散步的,大人小孩都有,扎堆聚在一起,吵吵闹闹。 何冰放空大脑,没有任何想法地盯着楼下看。 也不知看了多久,手机消息提示音响了,何冰这才收神。 她解锁查看,是路思思给她发来的微信:我到学校了。 何冰回复:早点睡。 路思思:你也要早睡,熬夜会变丑。 何冰嘴角一弯。 路思思又补充一句:刚才我看了眼天气,晚上好像有雨,你睡觉之前记得关窗。 何冰朝外仔细看看,没瞧出天色有什么变化。倒是楼下,原本热闹的人群,发个呆的功夫不知不觉间散了个干净。 已经很晚了。 夜晚归于平静,树丛里虫子的叫声听着格外清晰。 何冰其实很怕黑,她胆子小,夜里一点声响都能让她紧张得绷起神经。 但她有时又有些依赖这样万籁俱寂的时刻,因为只有在这个时候,她不需要面对任何人,完完全全属于自己。 她被一层又一层厚重朦胧的黑影笼罩,却也被其包容。 久而久之,硬生生从恐惧感里生出些许依赖来。 矛盾,又畸形。她的很多想法也是这样。 生活逼得人不得不坚强,可对于那些内心世界崩塌过的人来说,他们口中所谓的“过去了”,是真的走出了阴霾,还是只是在溃烂的伤口外,筑起了一道高高的心墙呢? 或许,对于她而言,从来没有被治愈一说。 何冰强迫自己止住纷飞的思绪,再想下去,怕是又要头疼得睡不着。 她最后看了眼外面,准备阖上窗回卧室休息。 手刚抬一半,蓦地,视线定格。 她看到,树丛一旁的角落里,有辆黑色越野停在那。 茂密的榆树枝叶遮挡住一部分光影,路灯只照得到车身的一半,另一半隐于黑暗中。 何冰难以置信地望着那辆车,根据车身轮廓反复确认。 她支起身想出声喊,想到自己在楼上,急忙拿过来手机拨通电话。 听着听筒里的嘟嘟声,何冰心里也跟打鼓似的,她屏息以待,电话一接通,她直接兴奋地喊出声: “楼下是你吗?你一直没走对不对!我在楼上看到你了!” “……” 顾延应该是在抽烟,何冰听他似乎吹了口烟,又过了几秒,他才淡声回答她: “嗯。” 平静得近乎冷漠的语调,与何冰形成鲜明对比。 何冰一瞬间笑容僵在脸上,她望着树影下那辆车,缓声问道:“那你……为什么没上来找我?” “你应该也不需要我帮忙了。”顾延说。 何冰握住手机不出声,她觉得顾延说这话时语气怪怪的。 电话那头传来发动引擎的声音:“早些休息,我回去了。” “你先别走!” 何冰叫住他,蹙着眉问道:“你之前说过的话,不算数了是么?” 顾延沉声问:“我说过什么?” “你忘了?你答应过我的,我要是有自己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找你。” 何冰咬咬下唇,又说:“可是你做到了吗?你在有意疏离我,拿无关紧要的话搪塞我,言而无信,你骗人!” 其实何冰心里比谁都清楚,她根本没有理由这样说顾延,对于一个毫无关系的人来说,他对她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怎么说她都不占理。 可何冰就是气不过。 凭什么他就能轻易牵动她情绪,而自己用尽浑身解数,到头来却没有影响他半分。 她就是想看他恼火时的反应,她不信他会一直这样沉得住气。 何冰一股脑宣泄完,没话了,等着电话那头回应。 顾延静默一阵,轻笑了声。 “何冰。” 他叫她,声音低沉,听不出语气。 “你不是还说过有我就够了,你做到了吗?” 何冰如鲠在喉。 她直接问道:“你以为,我当时是头脑一热才那么说的?” 顾延反问她:“不是吗。” 他的语调不像是质问,更像在嘲讽她说这话时的信誓旦旦,像在复述一场自己旁观过的毫无信服力的玩笑。 或许他一点都不在意,何冰想。 自己当时那段掏心掏肺的慷慨陈词,他根本就没往心里去。现在拿出来说,不过是为了揭她的短,提醒她,她才是那个言语没有重量,不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任的人。 何冰想笑,原来一直以来,她的真心只感动过她自己。 她没所谓了,故意说道:“是,我对谁都是这么说的,谁上钩我就跟着谁。” 顾延没当回事,声音淡漠:“原来是这样。” 这样的顾延让何冰感到陌生,她觉得今晚的他很奇怪,具体怪在哪儿她又讲不出。 何冰回想顾延说过的话,试图把他分析明白,可顾延毫无起伏的情绪和冷淡的态度,让她揣度不出半分来。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她的那些小把戏在他这根本不顶用。 何冰不再难为自己,于是乖乖缴械投降,实话实说道:“不是这样的,我刚刚说的是气话。” 电话那边没表态 。 “总之你别走,”何冰垂着眼帘,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我只是想让你留下来,我需要你……” “其他人呢?”顾延问。 “思思回学校了,她明天还要……” 顾延话锋一转:“那个男生呢?” “……” 何冰没想到他会突然问起陈樊。 “他…早就走了。” 说完何冰又立即补充道:“以后他也不会再来了。” 何冰竖起耳朵,默默听着顾延对于她的回答作何反应,结果电话对面什么反应都没有。 “你是生我的气了吗?”何冰开口问道。 顾延:“我为什么要生你气?” “你来找我的时候,看到别的男生抱我回来,你在生气我当时没有理你,”何冰解释完反问他:“是这样吗?” 顾延听完笑出声:“你当我跟你一样十七八岁吗?你不理我我不理你的,幼不幼稚。” 何冰被他嘲笑得脸颊发烫,正准备据理力争,顾延问她道: “还有其他事吗?” 何冰想说,没有事就不能找他了吗?想想又觉着这样没有意义的话还是少讲的好,于是她换了个由头: “有,我饿。” 说完就见顾延把车往后一稍,车子随即开出她的视线之外。 何冰着急道:“你怎么走了?!” 顾延:“帮你买饭。” 何冰松了口气,补充说:“李记菜馆的馄饨,两份。” * 顾延买完馄饨拎着往何冰的住处走,到了五楼,刚要敲门,门从里面打开。 “就知道是你,”何冰看着他,笑着说:“我听到你的脚步声了。” 顾延站在原地,何冰开门后径自往饭厅走。 “进来啊。”她说。 顾延跟了上去,何冰拿了两幅碗筷,桌子上还有两杯冒着热气的水。 顾延把手里的馄饨递给她:“给你。” 何冰接过来:“你只买了一份?” 她让顾延买两份其实是想跟他一起吃的。 顾延点头:“你自己吃吧。” “那你呢?”何冰说:“你要回去了?” “嗯。” 何冰盯着他,有些怅然道:“…你不是说,没有生我的气吗?” 顾延说:“跟那没关系,你吃完早点睡。” 何冰看着桌子上两杯放凉的热水,思绪飞回他第一次过来这里找她的那天,也不知为什么,她总是容易陷进自己的一些执念里。 这次何冰没再找其他理由。 “谢谢你帮我买饭。” 何冰落座,一边解着馄饨包装袋,一边说:“你早点回去吧,一会儿该下雨了。” 顾延嗯了一声,又说道:“记得按时换药。” 何冰没应声。 顾延走到门口,临走前,他往饭厅的方向看了眼。 何冰坐在饭桌前,背对着他,低着头不断搅着碗里的馄饨。 其实单看何冰清瘦的背影,她与其他同龄的年轻人无异,身上那种青涩与成熟掺杂的矛盾感,让人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个年龄不大涉世不深的小姑娘。 但何冰跟那些同龄人又不怎么像。 她总给人一种心事很重的感觉。 尤其当她沉浸在自己世界的时候。 之前顾延有这样的感觉是去帮何冰修灯那晚,在她家楼下,何冰坐在路灯底下眸光暗淡地垂着头思索的时候。 还有就是那次,玫瑰路街角,何冰孤身站在街边流露出的眼神。 清冷,脆弱,茫然。 那不该是一个刚成年孩子脸上该有的神情。 每一次何冰表露出这种无助感时,顾延总是没办法对她袖手旁观,尽管他总是提醒自己不该跟这个小姑娘有太多交集。 “我明天再来看你。”顾延说。 何冰明显顿了一下。 她没有回头看他,透过玻璃窗的投影,顾延看到,何冰在反应过来之后脸上逐渐有了笑意。 “好,”何冰声音很轻:“那明天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