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故事有关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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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被迫进入那个不可见的星体之前,阿蒙短暂地想起克莱恩。 准确来说,祂是在回忆祂的一生。可是超新星把祂的生命切分成两半,还只能照亮后面的一截。阿蒙回头看向虚空,外神堪堪停在引力场之外,只能不甘地看着祂的非凡特性和一小份源质被宇宙回收。祂的视线已经被撕扯成了万花筒,可能身体也是。 源堡那边大概已经知道祂这里的情况,阿蒙想。祂感受到来自灰雾的牵扯。 那他应该明白结果。 意识恢复的下一瞬,阿蒙发现自己站在了一个宴会厅门口。宴会厅的大门敞开,可以听见里面人交谈和碰撞酒杯的声音。 祂不是应该已经死透了?还是祂的灵体又被什么特殊手段保护下来了?所以来到了这里? 阿蒙感受了一下,祂现在完全没有非凡能力,但灵性预警也并没有提示。祂思索片刻,还是抬腿进入了宴会厅。 里面瞬间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停止了聊天,一齐看向祂。于是阿蒙看见了成百上千的阿蒙,他们都戴着单片眼镜,彼此之间似乎只有服装不同。最重要的是,这些阿蒙都不是祂的分身! 他们之间似乎和他有牢固的联系,但并不是本体与分身之间的那种联系。阿蒙觉得他们大概率相互独立——但是哪来这么多不同的阿蒙?!! “嗨,新来的。”有阿蒙善良地开口。祂的服饰和主角阿蒙的很像,主角阿蒙愿意称祂为高仿阿蒙。 高仿阿蒙端着个酒杯,并不打算向祂挪动哪怕一步,维持着祂不高不低的声音响度继续说话:“试试看能不能把大门关上?根据我们收到的信息,你应该就是那个最后的阿蒙了。只要今天你和其他三个阿蒙分享完故事,我们就都再也不用过来了。” 主角阿蒙看在祂没有什么命令想法的份上推了推门,几乎是在祂上手的一瞬间门就自动闭合了起来,然后再也不能被拉开。 “先来吃点东西吧,新人。”另一个阿蒙好心提醒,“待会你就知道一切了。” 主角阿蒙选择相信自己。克莱恩梦境里的俗话说,三个臭皮匠赛过诸葛亮,这里怎么说也不止三百个阿蒙,没道理全被困住团灭。祂更放心了一些,走去了餐桌旁边和别的阿蒙搭话。 经过交谈,祂知道了他们都来自于不同的世界,而且都是那个独特的本体。从十九年前开始,他们每个月都会被迫进入这个宴会厅,但只要四个阿蒙分享完故事,他们就可以从这里离开。那个莫名被放在所有到来阿蒙脑海里的信息还说,最后一个到来的阿蒙会结束这一切,他们再也不用每月和几百个自己面对面。 “讲故事?什么样的故事?”主角阿蒙问。 “待会你就知道了。”回答问题的阿蒙卖关子,“我想你应该吃完了?” 主角阿蒙不会饿,进食只是祂对几个人性充沛的神明的模仿。他刚想回答,就发现所有的阿蒙都放下了食物餐具或者其他的东西。交谈也终止,一个阿蒙从桌边站起,手里突然多出了一个话筒。 这个阿蒙穿着一身黑袍,胸前有个特殊的标志,手里还有一根大约十一寸长的木棍。巫师阿蒙环顾一圈,和另外几个穿着类似服装的阿蒙点点头,就转回头开始发言:“之前已经有几位阿蒙分享过他们的故事,我本来以为自己不用再介绍,没想到还有新的阿蒙过来。” 我是俄国魔法部首席傲罗,毕业于霍格沃茨魔法学院斯莱特林。我们的世界里有麻瓜和巫师两种人,只有后者能够使用魔法。霍格沃茨是最好的培养巫师的学院之一,里面被细分成四个学院。我在斯莱特林,克莱恩在格兰芬多。 我第一次听说克莱恩的时候他还在读二年级,他成为了格兰芬多魁地奇——一种巫师的球类运动——的找球手。据说他天赋鼎异,已经帮助他的学院战胜了上一届学院杯得主赫奇帕奇学院。以上都是我在图书馆看书的时候听见的消息。 我对魁地奇比赛没有什么兴趣,骑在扫帚上弄得满身大汗不太符合我的审美。我当时拿着教授的签名天天游览禁书区,装作深化黑魔法防御,其实是在寻找源堡的踪迹。 所有的阿蒙都能明白源堡对我们的吸引力 。我当时寻找源堡是为了延长自己的寿命,最好是无限长。死亡圣器早就在第二代黑魔王作乱时遗失损毁,我只能去寻找更加飘渺强大的存在。通过不断的阅读,我发现了一种叫源质的东西。它随机地附着在人类身上,为他们带来漫长的生命和强大的力量。 我相信古籍是有充分理由的。我的家族是欧洲有名的巫师家族,遗留下来的宝物有很多。我最喜欢的是一个单片眼镜,它的镜框上雕刻的图案和一份叫做源堡的源质一模一样。我把眼镜随身带着,期望有一天它可以给点反应。 麻瓜和巫师的数量比太过于悬殊,我心里做好了环球旅行寻找源堡的准备。没想到在五年级的某一天,我正准备回寝室的时候,眼镜突然烫了起来。 源堡有动静了! 我抬头看向前方,斯莱特林和格兰芬多的球队好像发生了什么冲突。地上有一个小丑木偶,斯莱特林那边倒了一半,格兰芬多那边只有一个人还站着。克莱恩正准备再扔个魔咒,余光刚瞥见我杖尖的光就熄灭了。 他简直不像个格兰芬多,心思缜密观察细致。相比之下对面的斯莱特林就不够看了,他们仍然继续攻击。我身为级长,自然肩负着维持纪律的责任。我停止了他们的互相攻击,并且通知了教授。 在教授们问话时我有意偏袒了一下格兰芬多:“……总之我到场的时候,莫雷蒂并不处在攻击状态,并且语言劝慰了我们学院的几位先生也停下。我很遗憾他们落下了耳朵,我不得不用咒立停正式结束他们损害学院之间友谊的行为。” 教授表扬了我,给交战双方扣了分,收走了那个木偶。克莱恩果然单独找到我并且致谢,我的目的顺利达到,接下来就要进行第二步了。 他感谢我的时候,我偷偷取了他一根头发。我的占卜一直是O,很少有比我水平高的巫师。利用那根头发,我找到了很多我需要的信息。 克莱恩是出生在麻瓜家庭的巫师,他的meimei也一样。我占卜不出有关源堡的东西,但是这样反占卜的性质本身就能说明很多东西。即便克莱恩的身上没有源堡,他肯定也和源堡关系匪浅。 后面的事情我们每个阿蒙都能想得到。我为了源质而去接近克莱恩,我利用自己学长的身份教他写论文作业,和他一起去蜂蜜公爵享用甜点。我一点一点地接近他,和他建立了朋友之上的亲密关系。爱情会麻痹一个人的大脑,他变得松懈,不再小心掩饰一些蛛丝马迹,我发现原来他就是源堡的拥有者。 我为自己的发现欣喜若狂,我几乎是立刻就开始寻找剥离源堡的方法。这就是我开始的目的,而我即将要实现它。我没有想过被剥离了源堡的克莱恩会不会变成哑炮——无法使用魔法的巫师,或者直接死去。我不关心这些,我要的是源堡,而且只是源堡。 我的兄长是霍格沃茨的魔药学教授,有他的签字,我在禁书区畅通无阻。我很快找到了我想要的那本《秦汉方术纪要》,一本来自东方的古籍。里面记载了一种转运仪式,通过对仪式材料的解读,我发现它可以使举行仪式的巫师接触到源质。 我很快备齐了材料,立即尝试确认源质的状态。我没想到的只有克莱恩与它的联系比我想象的深,如果我想要进入源堡,必须要获得他的许可。他虽然和我建立了恋爱关系,但还没有盲目到会为我打开源堡的程度。克莱恩发现了我,他知道了我的目的。 我本以为,以格兰芬多一贯的冲动和莽撞,他会冲到地窖来问我要个说法。我本打算利用这次应该会发生的见面来做些别的,比如说一些具有巧妙效果的黑魔法。像“欺瞒”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利用语言构陷,使得克莱恩主动放弃源堡。我想,如果克莱恩把源堡交给我,我会继续和他保持恋爱关系,如果他不让我那么快地失去兴趣,毕业之后我们还可以结婚。 啧,你们怎么这幅表情,我只是想了每个阿蒙都会想的事情。但克莱恩没有来,也是我判断失误——他本来就是他那个年级最好的学生,如果不是因为他的勇气才是他性格中最重要的部分,他本该被分去拉文克劳。他刻意避开我,拿着黑魔法防御术教授阿曼尼西斯的签字前往图书馆,试图找到更快的、消化源质的方法。如果能赶在我找办法动摇他与源堡之间的联系之前彻底绑定源堡,他就能获得胜利。 而我也因此确定了他确实对我旧情未了,不然直接试着解决我岂不是更好的办法? 放假回家之后,我仔细阅读了家里有关源质和契约魔法的书籍,自行设计了一个小咒语,可以帮我绕过克莱恩的屏障。在向兄长索要了一些合适的魔药和物品之后,我再次登上了源堡。 这一次,我成功了。 在灰白色的雾气里,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主座上的克莱恩。他看着我,努力做出平静的样子。于是我忽略了旁边梦寐以求的源质,观察起了他。我指出他的失态,打乱他的阵脚,再试图撬动源堡。 意外发生了,随着源堡和我联系的加深,我感受到了另一个灵魂开始在我体内飞快地成长。我立刻停止了撬动,飞快思考着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克莱恩想要维持源堡的主权,就只能让他与源堡的联系更深。因为和我的对峙,那个灵魂在他的身体里苏醒得更快了。他的精神状况被影响,疯癫地大笑,告诉了我一切的真相。 我梦寐以求的源堡确实是一个极其强大的魔法物质,可以带来永恒的生命。它由一位自称“最初”的黑巫师创造,一共有九份。但它帮助主人实现永生的原理是承接“最初”灵魂的痕迹,下一任拥有者与源质的联系越深,“最初”就会复苏得越多。源堡这份源质的上一个主人自称“福生玄黄天尊”,他也是一位强大的巫师,在发现了源质的真相之后,他想方设法抹去了“最初”的灵魂,让自己取而代之。 诅咒怎么会如此简单,最初更加潜移默化地影响他,让他克制不住地去寻找、融合其它源质。最后祂死去了,源堡附着上了克莱恩。 他对我说,怎么样,现在你还想要这份馈赠吗? 我确实渴望永生,但并不希望失去自我。我害怕了,任由克莱恩将我赶下源堡。 然后我意识到,他正处于前所未有的危险境况之中。前面我就说过了,爱情会麻痹人类的大脑,我自以为超越了大部分的巫师,也没能摆脱物种的限制。我想到图书馆里靠着我睡觉的克莱恩,我想到蜂蜜公爵里和我一起喝甜冰茶的克莱恩,我想到圣诞舞会的角落里,槲寄生被我控制着伸展到我们的头上,克莱恩红着脸,踮着脚亲吻我的嘴唇。 在源堡上对峙的时候,我触碰着青铜质地的桌椅,指尖流淌过灰白色的雾气,虚无而又诡异。我想起克莱恩柔软的嘴唇,还有他原本瘦削、被我千辛万苦喂胖了一点的身体。危险的对峙之间,我的大脑里一闪而过“他又瘦了”的念头。 爱情,庸人最喜欢称颂的爱情,它简直比源质还要无孔不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出现在了阿曼尼西斯的壁炉旁边。 我请求我的父亲尽快找到克莱恩,又拜托在灵魂魔法上有一定研究的阿曼尼西斯帮助克莱恩对抗天尊的意志。最终克莱恩被送到了我家,躺在月见草和深眠花里,用沉眠的梦境来拖慢、反击天尊的侵蚀。 我寻找了所有能够帮助克莱恩的方式,甚至代替他承受过天尊的压力。过了三年,他终于醒了。在那个时候,我已经履行了与父亲的交易条约,进入了俄国魔法部。他醒来之后精神时好时坏,又用了很长时间才完全恢复。 他成为了源质的新主人,以及我的伴侣。他曾说要就这么看着我老去,但还是准备起了魔法石。最近他开始研究如何彻底毁灭源质,让自己恢复正常巫师的寿命。我对此没有意见,一是我也没有决定权,二是我忽然发现,与他一同老去、死亡,也没有那么让人恐惧。 巫师阿蒙挥动魔杖,克莱恩·莫雷蒂和阿蒙的魔法签名出现在半空,亲密无间地紧紧相连。他又轻轻点了点空气,这个小魔法随即消失:“我的发言结束了。” 有阿蒙嗤之以鼻:“还是老一套。” 另一个阿蒙替巫师阿蒙说话:“老套但有克莱恩,这就行了。管好你自己!” “你!”先出言嘲讽的阿蒙表情一变,眼看就要发生阿蒙互殴事件。 高仿阿蒙压低声音,向主角阿蒙解释:“那个阿蒙很早就失去了克莱恩,很久之后才发现自己对他的感情,经常酸别的阿蒙。” 主角阿蒙:“……” 祂想说自己对克莱恩没有什么超越同僚的感情,但还是谨慎地闭上了嘴。 “别打了别打了。”一个穿着现代化服饰的阿蒙阻止了祂们的火拼,“我算是知道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了,可能这就是命吧。” 如大家所见,我穿着设计轻便的现代服饰。但这并不是因为我来自于纪元之前,也不是因为我出生在现代。我是一个从第三纪元活到第六纪元的阿蒙,我目前生活在第六纪元707年,地球已经达到核能源时代,这是我这个时代居民的正常装束。 我和克莱恩的相识也是因为源堡,争夺、败落的过程和刚才第一位发言的阿蒙很类似,不过并没有和克莱恩发生什么特别的情感联系。失败之后,我离开了地球。等我从星空回来的时候,他仍然处于沉睡之中。 因为害怕天尊代替他苏醒,我选择了真身进入克莱恩的梦境,试图保护他。他苏醒之后,没有再跟我计较成为诡秘之主前的事情,我们开始了合作,直到末日。 虽然我们已经拥有了几位旧日,但外神的数量还是远远大于这个数字。我们取胜艰难,我的父亲时不时会精神紊乱,黑夜女神和毁灭天灾被迫进入沉睡,诡秘之主的本体也破碎了。他被分散成了很多只无意识、无记忆的灵之虫,变成人类在社会中生活。从那一天起,所有正神教会都多了一个长期任务:回收愚者。 有的灵之虫进入大学成为了历史讲师,有的灵之虫在五海之上猎杀海盗,还有的在贝克兰德做着生意……在最开始,回收愚者的任务都分成两个阶段,第一步是定位,第二步才是正式的回收,一般由克莱恩的meimei、他的塔罗会的成员还有其它朋友来执行。出于兴趣,我观察了很多次他们的回收,很快就觉得索然无味。 回收愚者的任务不断进行着,很快,就只剩下最后一个灵之虫不知所踪。愚者的非凡者小队绞尽脑汁,也没有发现最后的灵之虫在哪里。 于是这个任务被交给了我。帕列斯.索罗亚斯德付出了一份序列三的非凡特性——因为那只灵之虫也是序列三——我答应了他,利用分身地毯式搜索对方。 出于我个人对愚者的认知,我直接去了西大陆,拜访了他曾在梦境里提到过的家乡。那只灵之虫果然在那里,他给自己取名叫周明瑞,使用的是愚者先生在纪元前的外貌。他在当地的互联网公司工作,生活很轻松,有时晚上还会和朋友一起出去吃火锅和烤串。 找到了人之后,我就把地址告知了愚者教会。教会很快派遣了塔罗会的天使前来,结果出乎意料:周明瑞对他们的刺激毫无反应。他就像是一个真正的普通人类,对非凡事件视而不见、故作不知。他没有任何关于第五纪的印象,并不觉得朋友们很眼熟,反而觉得他们举止怪异。 “正义”小姐、“星星”先生、“倒吊人”先生、“魔术师”小姐……最后,连梅丽莎·莫雷蒂和阿兹克·艾格斯都来到了这里。愚者先生依然毫无反应,愚者的亲朋好友们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我的父亲恰巧进入了紊乱时期,而“正义”作为现有位格最高的观众途径非凡者已经失败。黑皇帝自己状态就不稳定,更不用提一直在沉睡的黑夜。他们实在没有了可以求助的对象,无可奈何地允许我展开了行动。 我小心地计划和周明瑞的相遇,以一种不会引起怀疑的方式慢慢接近他。我们成为了可以分享日常、一起出去吃饭放风的朋友。 前面忘了说,在末日之后的漫长时间里,我虽然不再被正神教会严格限制活动范围,但也还是少了很多用来打发时间的事情。所以我发展了一个安全的、十分有趣的兴趣爱好:写我和愚者先生的同人文。 写愚者同人文的作者其实不少,知名的比如奉命写作的“魔术师”,籍籍无名的有给愚者撰写诗歌的信徒。用纪元之前的话来说,市场前景不错,有很大的发展潜力。凭借我对愚者先生的了解,我不断思考着别的可能性:如果我在廷根就遇到了愚者先生会怎么样?如果愚者先生在第三纪元就已经苏醒会怎么样?如果愚者先生在神弃之地把源堡交给我会怎么样? 如果我们身在别的奇幻世界,我们的故事又将如何发展?如果我们只是纪元之前的那些普通人类,愚者先生又会从事什么工作? 我思考着不同的世界和宇宙,严格地根据我们的性格进行推导。不同的我们在不同的世界里相遇、发生故事,被我一个一个记录下来。 愚者教会方面对我的举动没有什么反应,只是限制了一部分涉及到天使层级的知识流出。毕竟对于并不熟悉克莱恩的人来说,那些名字大多并不直接指向正神愚者。但如果有人阅读并对他们表达了喜爱,愚者的锚点就会增加。 在他们的默许下,我霸占了许多机会。旧日遗民们把科技进度推到计算机时代时,我就开始在网络上连载我所书写的故事。仰赖于偷盗者得天独厚的能力,我一个人就是千千万万个作者,成功盘活了我和愚者先生的组合。 我们的同人“圈”在我去寻找灵之虫的时候,已经发展成了最繁荣的网络社群之一。里面不仅有我的分身,甚至还有几位旧日遗民,除了我们这些人之外,最多的是年轻的女士们。她们热情澎湃地进行着创作,各类活动如火如荼。 出于考量,我适时地将自己的这个爱好透露给了周明瑞。他十分诧异,但仍然对我表示了理解和支持。我得寸进尺,询问他是否可以和我一起讨论剧情。看在我们的友情上,他同意了。 不同的文章对他的刺激程度不同,他渐渐习惯了阅读它们,甚至能够精准地判断出文章脱离原型的程度。我推测他的记忆正在缓慢复苏,准备开展计划的最后一步。 我用“周明瑞”和“阿蒙”这两个名字,创作了一部中篇小说。区别于我曾经的写作方法,我加入了一些年轻女士喜欢的东西——两位主角的感情碰撞,爱情意义上的。 很难说我当时抱着怎样的心态,但我确定并不纯粹是恶作剧。不然在周明瑞问我是不是对他有意思的时候,我就不会半推半就地承认了。既然已经迈错一步,我干脆顺着这一步寻求别的发展。我约周明瑞一起去看机械工艺展、在咖啡店陪他写代码、出门旅游回来之后第一时间给他送礼物…… 多亏了那些小姑娘们,我学习到了很多十分合适的追求别人的方法。坚持了将近一年之后,周明瑞松口答应了我。 在这之后两天,他的记忆完全恢复了。 早上醒来的时候,我的身边不再是五官柔和的周明瑞,而是披着黑色斗篷的诡秘之主。我们长久地对视,没有人打破沉默。 最终,克莱恩先移开了视线。他看着床边的水杯,语气十分平静:“如果你确实出于真心,两天前周明瑞答应你的事仍然有效。” 回收愚者的任务一共开展了一百零三年,回收的灵之虫数量达到了四位数。教会给出的奖励形式多样而且丰厚,而我是最大的既得利者,我得到了一个诡秘之主。 他不是我使用偷窃偷来的东西,也不是被谎言骗来的信徒,更不是因为父亲而分配给我的东西。他是出于自己的意愿而停留的,就像选好了地方栖息的候鸟。 正式和他建立恋爱关系之后,我仍然保持了我写作的爱好。曾经写出来的故事被我一一翻出来修改,加长。在我的笔下,我们在魔法学院里亲吻彼此、在荧幕上演绎别人的人生、在截然不同的世界里相遇、建立情感关系、陪伴彼此走向永生或者死亡…… 刚才听巫师阿蒙的发言,我忽然想起了自己曾经写过的一个故事。正当我感叹于事情的巧合时,巫师阿蒙的故事愈发耳熟了起来,最终我确认了他确实来自我的笔下。 我没有想到自己书写的文字有一天会变成现实。虽然这让作者愉快,但也让我想到了几个问题:我是否来自于谁的笔下?我所存在的世界,是否也是某位作者的笔尖?那么最初的那个阿蒙来自于哪里?祂又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被创造出来? 我忽然间意识到,也许这些问题都不会有回答。支柱们也不知道宇宙的起源究竟是怎么样的,我们又要怎么知道自己的起点? 作者阿蒙放下了话筒:“我的发言结束了。” 阿蒙们的讨论声蓦然增大了许多,有的阿蒙就自己和作者阿蒙到底是什么关系展开了激烈的辩论,还有阿蒙通过服饰和癖好彼此认亲,俨然觉得对方就是和自己出于同一位作者笔下的兄弟阿蒙。更多的阿蒙觉得这种说法有待商榷,祂们觉得自己完全天然,诞生祂们的zigong绝对是宇宙而不是笔尖;也有阿蒙嗤之以鼻,认为祂们将宇宙和笔尖划不等号过于自大。 高仿阿蒙叩了叩桌子:“各位应该没有忘记我们的最终目的?” 祂们的共同目的是离开这里。所有的阿蒙都安静了,话筒出现在高仿阿蒙的手上:“也许我可以解释作者阿蒙的一些疑惑,因为我和克莱恩建立情感关系的方式比较特殊。” 从星空回来之后的某一天,我正在寻找有趣的事情,突然被拉到了源堡上。开始,我以为是天尊复苏了,立刻向父亲求救。求救的信号被阻隔,无法传递出去,我发现周围的时间停止了流动。 克莱恩在源堡深处苏醒了过来,他回到了青铜长桌前,发现了我。我意识到将我带上灰雾的并不是“诡秘之主”,而是某个更强大的存在。 灵性预警没有异常,我听见了父亲曾经给我的游戏机的启动声。一道陌生的声音在我的脑海中响起,它自称“高维观察者阅读系统X”,要求我和克莱恩交替阅读一本书。 那本书的名字是《诡秘之主》,作者叫爱潜水的乌贼。后来克莱恩向我解释,这是那位作者的笔名,和我们认知中的姓名不一样。 这本书记载了克莱恩从苏醒到沉睡的全部经历,甚至还包括一些我们都不清楚的细节,和现实完全吻合。我们认定这本书就是宇宙的真相,我们知道了世界诞生的方法。 只要一支笔、一些纸张和一个人的书写,世界就会在笔下渐渐成长,就像0-08一样,却比0-08更加神奇。而且在故事结束之后,世界并不会结束。克莱恩向我提及源堡光门之后的样子,亿万光球在虚无中飘荡,他认为那些光球可能就是与我们平行的宇宙。 这些世界都因为创作而诞生,克莱恩在其中看见遗憾被弥补,看见恐怖而了无生机的未来……亿万可能从笔尖分叉开,不同的思想像母亲一样哺育着它们,共同构成了我和克莱恩的全部形象。 也许真的存在那个最开始的阿蒙,但我深信我们的存在也并非虚妄。在源堡的光门之后,有时光球的数量会减少,虚无显露出来,同时动摇着所有的世界。 克莱恩告诉我,记忆才是一个存在真正的存在形式。他说,在纪元之前有一种说法,说每个人都会死亡三次。第一次死亡是躯体的死亡,你失去了创造新的行为的主观能力;第二次死亡是社会的死亡,你的亲人和朋友为你举行葬礼,相信了你的死亡,在一般的情况里,他们不会再与你构建新的联系;最后一次死亡是记忆的死亡,没有一个存在的生物还记得你,你的经历、你的生平被彻底掩埋,你彻底地消亡了。 我想,那些消失的光球应该就是被人彻底忘记的故事吧。我和克莱恩曾就这个问题讨论过解决策略,还没商讨出个所以然,就发现光球的数量又开始稳定地增长。他想了很久,说,也许这些宇宙处于波动稳定的状态中,就像现实中的鸟群,不可能总是保持一个恒定的数字。 但也有可能光球的数量在波动着下降,等到所有光球都消失的时候,我们也就不复存在了。克莱恩问我是否害怕那样的未来,我想了想,说谁希望自己彻底消失呢?不过这似乎并不由我们控制,我们只能选择接受。 但,在终结到来之前,大部分事情还在控制范围内,我们可以去做好那些事情。而且谁说终结一定会到来呢?也许光球保持着波动的上升,数量不断变多呢? 说的有些远,总之,在读完那本书之后,我们的关系就发生了质的变化。对此,很多人表示无法理解,但那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高仿阿蒙迅速地结束了发言。这一次,大多数阿蒙都陷入了思考之中。祂们之中并不缺乏、或者说大多和高仿阿蒙的世界设定相通,有的也去过光门之后,或者是知道那些神奇的光球。 主角阿蒙也是其中之一,在祂诞生的时候,曾经短暂地看见高仿阿蒙所说的景象。失去了所有色彩的的虚空之中,或大或小的金色圆球浮动着飘荡,蕴含着难以言说的奥秘。 祂刚刚想起,自己还在那里看见过别的东西。在祂离开之前,祂低头看过“自己”。那是一个堪称巨大的光球,把祂的视线全部填满。意识随后抽离,祂苏醒在了时天使的躯壳之中,被命名为阿蒙。 主角阿蒙终于知道了自己开始感受到的联系到底是什么。祂是一切的开始,最初的那个阿蒙,被作家创作,之后的所有阿蒙都以祂为蓝本,不断补充甚至改变祂的特质。就像一颗生长之中的树木,叶片从枝桠上伸出,把养料输送给躯干。 祂们都来自于祂,这无可否认。但祂也不能缺少祂们,失去反馈和滋养,祂所在的世界就会渐渐消亡。 今天祂来到这里,就像是一次紧急的抢救。主角阿蒙并不清楚最初的世界之笔究竟被握在谁的手中,祂必死的结局究竟有没有转机。但祂知道了自己要如何存活下来—— 主角阿蒙摊开手心,那里出现了一枚小的宝石。祂又可以使用非凡能力了。祂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周围的阿蒙,祂们与祂的联系已经彻底消失。主角阿蒙此刻明白,这是因为祂作出了选择。 主角阿蒙伸手在宴会厅的大门上虚虚画出一个圈。 门途径序列九学徒的能力,开门。 大门缓缓开启,发出吱吱呀呀的沉重响声。主角阿蒙摘下帽子,向成百上千个自己礼貌地告别:“看来已经不需要我再分享故事,也可以离开了。就此别过了诸位,希望以后不会再见到你们。” 祂把喧哗甩在身后,直接走出了大门。 阿蒙迅速地向下坠落。 周围的一切都好像在被抽空,色彩、声音、甚至是非凡的波动。似乎就在一瞬之后,祂看见了自己曾经看过的风景。 亿万灿金色的光球在虚空中浮动,有的各行其道,有的碰撞、融合。难以形容的战栗从祂的灵魂中升起,却又调动起了另类的兴奋。祂缓慢地想要降落到最大的那个光球上,却被轻轻弹开,飞向了另一个方向。 阿蒙再次看见了满眼的金色。意识飞快抽离,祂感觉自己重了许多,就像是被带上了沉重的镣铐。阿蒙不大适应地睁开眼睛,看到了灰白色的雾气和主座上闭着眼睛休息的克莱恩。 祂忽然有一种感觉,感觉对方的嘴唇十分适合亲吻。阿蒙一向善于将想法付诸行动,祂这么想,干脆也这么做了。 克莱恩的浅眠被祂打断,褐色的眼瞳因为惊讶而微微放大。他没有立刻反应过来,也就失去了驱赶阿蒙的最佳时机。 阿蒙看着他的眼睛里细碎的金色光芒,又想起了苏醒前看见的一切。 祂觉得,祂们都不必担心所谓的消亡。因为故事不仅是宇宙,也是故事本身。它也许会在另一个祂们都难以理解的维度上没有任何障碍地生长、传播,比拿起笔更加容易,像春雨洒向大地,荒原之上生长的野草。只要有人听见、有人看到,故事就会不断被传播,不断地变化发展。 诡秘之主的透明触手狠狠地抽向阿蒙的身躯,祂迅速躲闪,转瞬间跑到了安全地带。阿蒙扶了扶歪掉的尖顶软帽,笑意扩散得越来越大。 祂含笑的眼睛对上克莱恩既惊讶又愤怒的目光,阿蒙举起双手:“我没有别的意思。” 只是想实现一些每个阿蒙都会有的想法。阿蒙想。祂的目光落在克莱恩褐色的眼睛里,落在很近又很远的地方。 如果真的有人在讲述故事,有人在阅读故事,就一定会有人被故事打动,去书写更多的故事。只要想象仍然存在,思想仍有碰撞的可能,故事不会消亡,世界也不会结束。 你说呢,亲爱的朋友,阅读了这么久的故事,你一定知道,我在想的是什么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