霸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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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不要——啊——”一个女孩蜷缩在学校女厕所的角落里,双手紧紧圈着自己的膝盖,脸埋下去瑟瑟发抖,嘴里歇斯底里的尖叫。 这个老旧的学校年久失修,厕所也脏污,女孩坐在地上哭,腿上手上都沾了污水。面前围了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孩,用五彩斑斓的手指装模作样的捂着嘴,咯咯的笑。是一种在腔喉里夹捏过的,活泼女孩惊奇的甜笑,像是看到了什么奇异造型的玩偶。 相比之下,她们说出来的却是直冲喉咙的粗俗,捏不住的粗噶的语气“婊子还哭呢~好让人心疼哟~” 角落里的女孩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周五下午轻松明媚的阳光照不进厕所的角落。 这在这所学校实在不是什么稀罕事。 往几栋灰青色的楼里几番,至少还能找到三个这样的厕所,同样的哭声和同样的谩骂。 这是禹城最差的几所职校之一,老旧的几栋建筑阴诡诡的杵在那里当活靶子,所有领着孩子的中年男女都要用手愤慨的在空气中戳弄几下,眼神瞄着自己的孩子,抽动几下嘴角大声呼和“你要是以后来这里,这辈子就算是完了!” 再往后几个巷道,就是江遇的家。一片由违章建筑和低矮平房拼凑出来的城中村,像是城市的一块疮疤。 江遇是在疮疤里长大的孩子,平庸,软弱,见识短浅。家里人除了菜市场的打折标语再识不了几个字,作业本和烂菜叶堆放在一个桌板上,那个桌板都是开裂的裂痕与毛糙,油腻腻的怎么也洗不干净。所以伏在上面写作业的江遇总是把作业弄的油腻而褶皱。 小学的时候,学校里新来的英语老师。画着精致的妆容,每天换着不同的裙子,裙袂翩翩翻飞,身上是精心调制的香水。是个被富裕家庭娇养的年轻女老师。 小孩子哪有不喜欢漂亮jiejie的,每天围着她叽叽喳喳。江遇那时候也是个傻愣愣的,不甘示弱的凑上去 那个英语老师从一堆作业本里翻出她的,手悬在半空顿了一下,两只手指挨着顶角捏住本子,像是拎一块恶心的抹布一样递给她,面上甜美的笑僵出一丝裂缝,一点嫌弃从中泄出来,劈头砸在小女孩的脸上。 后来的人生里,江遇被无数次这样递本子。人们用动作,用眼神,用僵硬的面部表情把所有东西都像那个本子一样捏起来,丢给她。 如果上苍有灵,翻弄她的命运时,大抵也会是这么一副夹捏抹布的架势。 生命的烂疮不止一道。父母过着拮据贫困的日子,却还能在被生活逼压的同时匀出一点气力偏爱弟弟。江遇永远被忽略得自己待在一旁,在饭桌上不敢动手去夹难得一见的鸡腿 在寻常的小说里,这些都是衬托主人公天赋卓绝和逆风翻盘的背景,然而,江遇不幸是最平庸的那种人。是学不会数学,讲不出英语的人。在试卷作业里跌跌撞撞十几年,只能落得个最末流职高的下场。拿不到命运的翻盘路口的入场券,她只能从始至终的走着泥泞山路。 若是问起这么八方夹击塑造了个怎样的江遇,大抵就是软弱而沉默。常年一个皮筋圈着马尾,洗的发白的校服和地摊打折买的T恤。她长得实在不算难看,只是没有记忆点,五官都像是她本人一样小心翼翼的嵌着,没有一点张扬的出格处,圆的眼睛,不起眼的睫毛,略微有些塌的鼻子,没什么血色的嘴唇,一张寡淡的面。若是硬要挑出一点可爱的地方,大抵是没褪去的婴儿肥上常年的红晕。 软弱可欺在这个近乎野蛮的学校里,不是什么好事。 她不知道是哪件事,哪句话招惹了班上的小团体。为首的那个女孩叫陈燕娇,一头染成紫色的大波浪,涂着口红整日在教室中央与其他人打闹。开玩笑得坐在男生的大腿上,校服下面是低胸装。江遇听说她的男朋友是这一带的混混头子。 她对于这样人,一直是退避三舍的。倒也谈不上鄙夷——她实在是没什么资本去鄙夷他人,只是害怕惹事。所以一直当透明人当到了期中考之前。 期中考试前,陈燕娇逮住了在走廊背书的她,亲昵又熟练的挽住她的手臂靠上来,廉价香水的气味直冲鼻子。江遇简直算是诚惶诚恐,诧异得瞪大眼,只听陈燕娇咯咯得笑“期中考试我在你旁边,记得多多照顾我呀~”声音一贯的甜腻。 江遇几乎是本能的顺从“好……”声音怯怯,像是受了惊。 她实际上也不算准备充分,勉强混个及格分。只不过在其他人都是个位数的衬托下,也有个学习认真的名头。 考场布置的不算严格,陈燕娇坐在她右边的位置,百无聊赖的玩着自己的美甲,大有全然依靠江遇的架势。江遇急着答题,着急忙慌的填着答题卡,汗涔涔黏在她的后背。 她的答题卡写的满当,虽然禁不起细看,也是她努力后的结果。正当她想要递纸条给陈燕娇时,出于老实孩子的心虚,她抬头瞄了一眼讲台上的监考老师,这场考试恰好是班主任监考。 她的班主任王伟是个中年男人,带着厚厚的方框眼睛,平日里讲台灯光反射下只能看到发光的镜片。倒也给他遮了几分缺陷——眼睛小而细长。脸是长的方脸,下颌有些棱角。梳着油头——头发全梳到一边。个头不高,隐隐显出啤酒肚腩。平日里总是挂着些许谄媚的谨慎微笑,像是生怕得罪谁一样。但是此时此刻,就在考场上方讲台上高坐的男人,突然一下子从平日里的老鼠样变成了一只虎视眈眈盯着猎物的猫。嘴巴得意的翘起不怀好意的弧度,眼睛炯炯——仿佛射出激光来似的和江遇心虚的一瞟撞个满怀。 江遇几乎魂飞魄散。 她不敢动了,僵在那里,死死攥着纸条,只觉心跳剧烈呼吸急促。旁边的陈燕娇不耐烦了,咳嗽了几声催促她。江遇却觉得那目光,像是将她钉在了原地,蟒蛇缠绕她的身体——绝望的境地里她连哭都不敢哭了,浑然一具麻木的走rou。 “叮铃铃——”铃声响起了。 陈燕娇第一个冲上前,带着咬牙切齿的怨气带翻了椅子,咣当一声将江遇砸了个木然。她将试卷拍在讲台上——白花花一片,大踏步冲出了教室。 江遇待在座位上等待收卷,感到一阵一阵的脱力。半瘫靠着椅背微微喘着气。王伟收到她这一桌,面上却还挂着那种笑,像是欣慰,又像是不怀好意,收了试卷后拍了拍江遇的肩头。江遇被这样的触感惊的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