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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子民们岂不更是惊恐惶遽,奔走相告间,又逃掉了无数人,有些门路的,皆往南方避难,就连那师爷也抽身逃掉了,现下岱州城落在参将的手中。 逃去南方虽也受战乱牵连,可毕竟是皇室宗族之间的争斗,一般的子民只要小心翼翼,不被牵涉进去,想来保命……还是能做得到的,总好过落入蛮子的铁骑下,变得生死两难,近百年来,蛮子与前朝和南朝多番大战,北郡子民深受其苦,血流成河的场面都还记忆犹新。 静静的站了不知多久,身后暖融融的罩上来一个长氅,搭在了肩头上,杨宗志回过神来,放下酒杯回头一看,见到李十二娘正踮着脚尖,温柔默默的给自己披上皮袄,双翦涟涟,秀色浑不是过去的英气。 杨宗志楞了一楞,咧嘴笑了笑,正要说话,李十二娘窃声幽幽的道:“杨公子,你要保重身子,夜露风大,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不然……北郡的子民可要受苦了。” 杨宗志点头道:“多谢了。” 李十二娘踌躇道:“杨公子,你刚才说,咱们弃掉幽州城的大本营,径直去阴山下伏击蛮子,这主意……这主意是不是冒险了些呢?” 顿了一顿,她赶紧又道:“十二娘不是怀疑你,你过去战功赫赫,自有你的想法,不过……不过人家就是觉得……” 杨宗志呵呵笑道:“李姑娘,我听婷姨说,你家的祖辈曾是军门的偏将,拜过兵部从侍郎。” 李十二娘垂头抿了抿红润的小嘴,继而抬起头,秀眸中绽放出夺目的光彩,定定的点头道:“是呢,杨公子不瞒你说,我的爷爷原是神宗先皇身边的侍卫官,神宗先皇过世的早,继位的翰宗先皇将宫中侍卫全都换过了,我爷爷便被派往军中,谋了个偏将的职位,他老人家一生跟着傅多坡大将军南征北战,也曾立下过无数战功,翰宗先皇离世之前,御笔钦封他为兵部从侍郎,可惜……这侍郎之位没作几天,朝中爆发二王争霸,他老人家就这么下了台。” 杨宗志肃然道:“原来你爷爷曾是傅老将军的偏将官,那我好生失敬了。” 李十二娘撇了撇小嘴,娇笑道:“你失敬什么,我爷爷官作的再大,也……也没有你过去的大,他下台之时,年纪苍迈,就带着我们一家去了洛都郊野的临颍县定居,我爹爹碌碌一生,只作了个农户,我少小时候,在家中翻看爷爷留下的手书,上面记载了他和傅大将军出征北郡,和蛮子大战时的情形,越看越觉得精彩莫名,不知怎的……不知怎的,我就恋上了戎军之事,无论如何也抛舍不了。” 李十二娘过去对杨宗志敬畏居多,亲近太少,好像现下这般两人静静的说着话,却是从未有过,她将自己这番往事说出来,不觉轻轻的吁了一口香气,忽然觉得与他之间亲昵了许多,再也不像过去那般踌躇的不敢靠近。 只要她一绽放风情,便安定的走上前来,捻起他放在栏杆上的酒杯,柔柔的给他倒了一杯酒,然后站在他的身侧,吹着酒楼边的北风,北风荡起她的秀发衣裙,姿彩飘飘欲仙。 杨宗志接过酒杯,笑着叹息道:“傅大将军我曾经见过一面,传闻中他已经死在突厥国,上一趟,我带兵打到凤凰城,曾经在城中被他所救,哎,可惜……他却是滞留在呼伦山上,再也没能下来,他对我有过救命之恩的。” 仰头将烈酒一饮而下,李十二娘转过头,侧目娇笑道:“真的呀……” 眼神中透出孺沐崇敬之色,又道:“杨公子,十二娘从懂事起,一直在后悔自己无法作个男子,带领大军和北方四国拼杀,我学了一些爷爷留下的拳法,又跟着公孙先生习练剑术,只身来到洛都城里,拜到姑姑的门下,我那时候想的简单,只想到欲结实军中人,便要去人多嘴杂的地方才行,我在妙玉坊中表演剑舞,就是期望引得好武之人的关注,上一回洛都三绝花魁之夜,我听说你来了,在后台急的不得了,出场之后,我拼命忍住羞怯,与你搭上腔,求你前来和我说说话,你……你却是从未来过一次的。” 杨宗志嘿嘿尴尬的笑道:“对不住,我那时候一心追查爹娘的死因,风花雪月的事情,便想得少了。” 李十二娘死命摇着小脑袋,柔声轻叹道:“这怎么怪得了你呢,你们大男子都觉得,和一个小姑娘议论战局,可笑的紧,但是我憋得太苦了,前一次你落了难,我下定决心跟着你和姑姑来到北郡,便是觉得你是人中龙凤,十二娘的黄粱梦,或许只能靠你实现了,就算从不了军,哪怕远远的看着你意气风发,指挥若定,我便心满意足了哩。” 李十二娘说到这里,转过身来正对着杨宗志,眼神亮晶晶的看着他,甜笑道:“你真的让我从了军,虽然……虽然是颜jiejie她们逼迫你这么干的,但是十二娘还是要感谢你,杨公子,十二娘给你敬酒,祝你旗开得胜,永世不败。” 她一边说话,一边端起酒壶,给杨宗志手中的酒杯满满的斟了一捧,杨宗志抬头喝下去,放下酒杯,哈哈笑道:“永世不败何其不易,天下间谁又能真正做得到,历史名将,如那秦将白起,赵将李牧之流,也不敢夸下这等海口,不过……承李姑娘你吉言,我就算性命不要,也要保住这北郡的太平日子。” 说罢将酒杯掷在地下,怦怦有声。 两人背后几个嗓音哈哈大笑着鼓掌道:“说得好!” 杨宗志和李十二娘回头看过去,见到酒楼的楼道边正好走上来七八个人,有男有女,穿着打扮各色不一,杨宗志看了几眼,忽然面色大喜的迎过去道:“铁拐大哥,汉二哥,咱们又见面了。” .第513章挂番之二 杨宗志和淮南八仙重新找了个酒桌坐下时,天色已经快到子时,酒楼四壁点上了红烛,酒客们都已回家去歇下了,诺大的酒楼只剩下他们孤零零的一张桌子。 李十二娘在一旁乖巧的给他们满上了酒水,转头一看,窗外下起鹅毛大雪,比起前几天大了不少,天空中尚有明月在云朵中若隐若现,月光时而斜斜的照在窗边,晶莹剔透。 李十二娘心头一柔,甜笑着陪坐在杨宗志身旁,耳听他豪迈的端起酒杯,慨叹道:“各位哥哥请!” 当先便饮了下去,李十二娘细细的柳眉一蹙,暗想:“他怎么又一口喝下了?” 今夜以来,杨宗志和颜飞花等人商议定计时起,后来送走众人,又站在酒楼边饮酒,一直到此刻,李十二娘粗粗算过,他至少也喝了二十多杯酒,或许还不止这么多,北郡的酒水以烈气著称,不像洛都城内的酒水那般性温,喝多了……定然是极为伤身子的。 李十二娘心思一拧,忽然伸出手去,将杨宗志手中的酒杯飞快的夺了过来,捏在手心里,再也不还给他了,杨宗志微微一愣,那铁拐大哥哈哈大笑道:“小兄弟,你怎过得这般命苦,就连喝口酒也有内人管着,恁的不自在。” 杨宗志和李十二娘听得顿时脸红,杨宗志还未说话,李十二娘倏地接过话来,挑眉娇嗔道:“老爷子你说话可好没来由,我……我才不是他的什么内人,我拦住他,只是因为他今夜喝的太多啦,他有一身重责,万不可如此放纵才是。” 文士吕三哥捏着黑须,抿嘴法笑道:“小兄弟,这小雌虎一般的美人儿,可与从前你身边的那些姑娘大不一样啊,他叫我大哥老爷子,我们岂不是长了你一辈不成?” 众人听得哈哈大笑,杨宗志苦着眉头转过去,见到李十二娘说话时,两只小手儿叉在细腰上,偏偏那细腰上捆缚了一段豹皮围鏊,显得那小腰娇柔,儿却是刚健的顶起来,吕三哥说她是只小雌虎,这话倒是贴切的紧。 杨宗志失笑道:“三哥你说笑了,这位李姑娘只是我的……我的……” 他一连说了几个我的,兀自说不出个身份来,说是属下吧,似乎看起来不太像,又说是红颜知己吧,两人之间的关系又到不了那个地步。 李十二娘在一旁红着小脸,怯怯的接话道:“我是他手下一个最最普通的兵卒,其余的……便什么也不是啦。“众人又齐声大笑一番,笑声落下,何八姑将手掌的莲花座放在桌面,取了自己面前的酒杯给杨宗志端过来,娇笑道:“是了,我们在中原都一路云游,碰到那些逃难到中原的北郡人都说,小兄弟你前几日在幽州城聚起了一伙什么义军,拉起大旗要抗击蛮子,这不是前些天左右无事,我们便真的过来找你,看看你过的究竟怎么样。” 铁拐大哥点头道:“小兄弟,你在洛都城里遭人诬陷,带了家眷逃出城去,这些事情我们都看在眼中,咱们分别之后,我兄弟八人就在江湖上浪荡,一路上到处宣讲你的事情,那狗皇上说你是反贼,呸……他自己又能是个什么好货色,杀生母,残害无辜弱婴,又用手段逼死你养父养母,你是当年敬王爷的子嗣,按理说,这当今天下,只有你和三殿下才有德望继承大宝,三殿下逃到东南去兴兵造反,你救了那狗皇帝一命,却被他反口诬陷,这天下间……哪里有这样的不平事,我们八仙看不惯了,逢人就说你是好儿男,看见哪里人多了,咱们就开坛大讲你的事情,哪怕我们分身乏术,只能对几百个,几千个人说,不过只要多一个人知道内情,总是好的。” 杨宗志听得胸中翻动,蹙起眉头唤道:“铁拐大哥……” 声音发颤,微微滞涩,他毕竟还只是个二十出头的少年,父王被惠宗所杀,养父养母被仁宗所害,而自己又被人诬为反贼,这些事情藏在心底里,表面上淡然自若,实则每每回想还是忍不住怅然落泪,只是不叫人看到罢了。他却没料到今日听到这番话,当引为平生知己,杨宗志端起何八姑的酒杯,向铁拐大汉敬酒道:“小弟多谢了。” 李十二娘听得心头一柔,这个过去在她心目中,如同天神一般凛然不可进犯的男子,这个从来高高在上,只能让她痴痴仰望着的少年,原来也有这般伤心事,她的嘴角撇住,仿佛想要动容的抽泣,却又死命忍住,便将手中的酒杯悄悄的还到了他的面前。 吕三哥叹道:“倘若事我碰到这样的事情,就算不沉沦自苦,也当愤世嫉俗,却作不到小兄弟你这样的胸襟气度,你在北郡逃命之时,听说蛮子要率兵打过阴山,便站起来振臂一呼,小兄弟,我吕洞宾一生从不服人,只有这一回,我对你是心服口服的了。” 杨宗志哈哈摇头笑道:“吕三哥你自谦了,你们都是义气汉子,想过去罗天教的西门教主对铁拐大哥的发妻有恩,你们便连性命都不顾,只身赶去蜀地救难,我十岁以来,受到养父的谆谆教诲,让我报效朝廷,朝廷啊……我现在是报效不了了,可是北郡的子民即将受苦受难,我又怎能坐视不理。” 汉钟离猛的一拍桌子,竖起手指道:“小兄弟,三弟他佩服你,我却是对你好生尊崇,你若年纪再大一点,让我叫你一声哥哥,也是当的。” 他的内力通玄,这般伸手拍在桌面上,激得酒水怦怦乱扫,说话时掷地有声,在楼顶上来回震荡。 众人哈哈一笑,各自举杯就饮,杨宗志低头看着面前的两个酒杯,回头瞥了李十二娘一眼,见到她眼眸清澈,目光旖旎的罩定自己的侧面,俱是一派柔如秋水的秀媚之色,杨宗志心头一跳,赶紧低头喝酒,两杯水酒又下了肚。 铁拐大哥放下酒杯,微笑道:“小兄弟,我刚才见你喝酒如同喝水,酒到杯干,可是碰到什么为难事了么,要是有的话,还是像过去那样,你尽管开口说出来,我们八个尽力帮你作到。” 杨宗志犹豫的蹙了蹙眉头,蓝七弟在一旁笑嘻嘻的道:“怎么,你信不过我们?” 杨宗志诶的一声,摇头道:“漫说各位过去在洛都城救过我的命,只说我与众位哥哥相交义气,小弟我便不敢有半点疑窦,只不过……嗯,只不过……” 他说到这里,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抬头喝下,颓然道:“罢了,刚才入夜之前,我和义军的众位首领定下计策,明日便要赶赴阴山下的火龙村,设伏奇袭蛮子的两路先锋,这主意已定,却是碰到一个难处,久久在心头徘徊不去。” 汉钟离哦的一声,狐疑道:“什么难处?” 杨宗志叹气道:“蛮子出兵在即,或许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我派人去阴山外打探了一下,回来说蛮子四国齐集,整顿待发,我们兵力不足,不可正面攥其锋芒,只能暗射伏击,选了火龙村,也是因为它是蛮子出阴山的个必经之地,尽量将战火迟些引来北郡,可是……这就有些为难了,火龙村有农户七八百人,想来逃难走掉的,至多一半,还有一多半留下来守护家园,我们借他们的农田良亩,到时候战火一起,这些农户,只恐凶多吉少,难以留下性命。” 蓝七弟笑道:“这有何难呢,这里派人事先去知会一声就是,想来那些农户再是抛舍不了家园,难道还贵得过自己的一家老小的性命不成?” 吕洞宾摇头道:“使不得,小兄弟也说了是暗射伏兵,如果大张旗鼓的去宣讲开,难免会有一家两户的将消息走露出去,只要蛮子识破这伏击之策,小兄弟他们义军便危难叵测了。” 李十二娘在一旁听得频频点头,忍不住皱起如画的柳眉,替杨宗志思忖,方才定计的时候,杨宗志对这件事提也没提,她还兀自不觉得,这会子,才算是明白,怪不得他会独自站在酒楼边喝酒,凝神细思了。 蓝七